卡尔扯着亚尔曼袖子部分衣服晃了晃,让对方又帮自己添了半杯水。
他并不太渴,抿了几口就放到膝盖上。装着水的杯子有些沉,这份重量让卡尔安心,似乎能将他因紧张而悬在半空的心压到地面上。
他一手握住冰凉的玻璃杯身,一手用拇指反复磨蹭着杯沿的一线,他酝酿着措辞,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亚尔曼瞥了瞥他,没有开口催促。
剖析内心比打开身体更让人羞耻。卡尔想要探知亚尔曼内心的想法,便决定先捧上自己的真心。
“我绑猎物的手法是从你那里学会的。”寻找到切入点开口,之后的自白就顺多了。
“情人节的双人任务。我们要把两捆植物型的魔物抱到指定地点去。我绑的不结实,被玫瑰挣脱了,一晃枝干甩了你满胳膊刺,还差点逃进灌木丛里。你把用剑柄砸晕它,重新取出一根绳子,手把手地教我恰当的绑法。你让我观察绑在什么位置上更限制使力,你演示了好几种死结和活结的打法。”
“其实你那天讲的技巧,我都忘了大半了。可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你没叫过我的名字。”
『左后方,它在准备诅咒,打断它。』
『累了吗?靠在这棵树后面歇会儿吧。我帮你守着,不会让魔物偷袭你的。』
『等交完任务,我请你去吃城西那家可丽饼。』
“我们见过三次面,只有在双人任务那次,你为了把我加入任务,问了我名字。我也是在任务界面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我叫了很多次‘亚尔曼’,你却一次‘卡尔’也没喊过,一直用‘你’来指代我。我向你表白那天,你也没认出我是卡尔。”
“我以为你从来没有注意过我。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吧。”卡尔又咽了几口杯子里水,水流润过他的嗓子,让他能继续下去这场自言自语的坦白,“你没说过,但是记得我的名字。你还记得我是卡尔,昨晚才能叫出来那两个字。”
卡尔的声音里透出藏不住的快活。他偷偷转动眼珠,暗中观察亚尔曼的反应。亚尔曼没有反驳,他便更加笃定。
“你对我是什么感受呢?就算没有喜欢上,至少不算讨厌吧。”
卡尔盯着亚尔曼,等待一场宣判或者一场救赎。他站在刑场与教堂的交界处,即将随亚尔曼的回复坠入其中一方。
亚尔曼却躲开对上的视线,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焦躁,柔软的唇瓣在主人的施力下失去弧度,变成一条扁平的线。
“没有感觉。”
刑场割裂,教堂坍塌。
卡尔微微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还有比“讨厌”更伤人的字眼。
不是“喜欢”,不是“讨厌”,甚至不是摇摆不定的“我不知道”。
“没有感觉”就像一把开封的利刃,Jing准地戳中了他的阿喀琉斯之踵。
他强迫他,他开拓他,他吻他,爱抚他,爱他。而亚尔曼对这一切“没有感觉”。
卡尔听见自己脑子里有某种东西崩断的响声,他无力补救,无法分神去补救。
卡尔做出了自己从没想过的退让。
“我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真正的感觉。如果你其实对我有好感,只是接受不了我过激的行为,我们可以从约会开始重新来过。如果待在我身边让你痛苦不堪,我可以,”卡尔深吸一口气,“我可以放你离开。可即使放你离开,我也不会放弃追求你。我会每天给你送一束玫瑰,我会学着写情书,做点心,讲笑话。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用塞壬之歌强迫对方吐露真实,而真实从一开始就并未掺和任何虚假。
“没有感觉。”
整个空间被一种可怖的安静笼罩,似乎连呼吸都被吞噬殆尽。
卡尔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只知道现在不想把亚尔曼放在自己视线之内。
于是他发现雨停了,阳光透过窗户,形成模糊的一团暖黄。他渴望沐浴在那片阳光之下。
“我出去补充点必需品,食物快吃完了,药剂消耗也很大。对了,还应该去买个木澡盆,不能总是只用清洁魔法。”
他简单地交待一番,抬动发木的双腿迫不及待迈向门口。
锁上门后,卡尔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被门板分隔成两个空间,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
“我不相信,亚尔曼。我不相信这个回答。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谈一谈。不要逃跑,如果你想要离开的理由能够说服我,我会亲自为你打开这扇门。”
“不要一声不响地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