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不可置信地看向相曲:“师兄,你说什么?”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只当相曲是在同他玩笑,“你又在骗我,是不是?”
云昭希望从相曲脸上得到想要的答案,他从来都看不破相曲的谎言,只是凭着与相曲少时结下的一点心有灵犀,盲目地相信相曲。云昭原本以为相曲只是受到魔剑影响,才会产生与魔修极为相似的气息。
云昭期望地看着相曲,而后在相曲平静的目光中逐渐清醒。
他紧紧握住手中发簪,正是相曲在街市上买给他的那一根,顶端云纹几乎要被他按进掌心。同时买下的那枚凤钗,他至今未能有机会戴上。云昭原本打算,待此间事了,就带着相曲重返剑霄阁。如今他已经生下了相曲的孩子,师尊总要看在小宝的份上,他再好好劝上几句,只要获得师尊谅解后,他与相曲就可以正式结契,从此再不分离。
可是相曲却说,他已是魔修之身。师尊绝不会接受一个魔修,剑霄阁也绝不会允许出现第二个断虚。
或许这些只是他一厢情愿。他所想要的平静安稳,或许从来不在相曲的计划之中。
相曲握住云昭手掌,硬生生从他手中夺回发簪。云昭茫然看着掌心印出的痕迹,仿佛听不见相曲在对他说什么,满脑子想的是相曲离开的那一天。他满心憧憬想着要和相曲练好了双剑,然后在剑法大会一鸣惊人。他以为他和相曲,将会成为第二个付若灵和凌渊。
却没想到,等来的是相曲转投他人为师的消息。
相曲揉着云昭发冷的手指,声音轻缓:“昭昭,你听我解释……”
云昭眼睫上一滴泪珠滴落,他浑然不觉,怔怔地看向相曲,喃喃道:“我当然知道你有苦衷,你总是有苦衷。我什么时候怀疑过你?”
相曲很少有现在这般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自从小宝眼睛出了问题之后,云昭便格外脆弱,这也是相曲故意隐瞒伤口不提,以免刺激到云昭的原因。相曲早已设想过云昭得知他如今情形后的反应,他也有无数可以安抚云昭的办法。
可是等到云昭在他眼前落泪时,满腔说辞相曲却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准备的那些话,就像当年离开时一样,还未有机会说出口让云昭听一听。
“昭昭,这并非是我所愿。我……”
相曲想要替云昭擦去眼泪,云昭却堪堪避开了他的手指。他抬起眼睛,看向相曲,他想知道相曲究竟能说出什么理由。其实只要相曲说出口,云昭总有办法让自己相信。
相曲忽然顿住。
哪怕时云昭向他发怒也好,愤恨也罢,总比这样充满期冀地看着他要好得多。他的云昭看似悬空高月冷傲孤绝,然而真正握在手中时才知是一团软绵绵的云朵,只要他好言哄骗,云昭从来都是轻易就能将他原谅。
可是他瞒下的那么多事情,要如何一件件和云昭说明白。
云昭眸中亮光渐渐黯淡,道:“师兄,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该信你哪一句。”他慢慢擦去面上泪痕,想要起身,却踉跄了一步。
云昭低头看向相曲,在他的记忆中,还从未见过相曲这般颓然失魂。他看见相曲腰间的归缇剑,忽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将归缇剑一把抽了出来。
归缇剑剑身乌黑,因为许久未能收入相曲体内,宝剑蒙尘,不复灵动。云昭心口微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他拿剑指向相曲,还剩最后一点期望。
云昭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师兄,我想和你用一回双元剑法。”
从来都是成竹在胸,稳重端正的相曲,终于迎来了他的措手不及。相曲面色灰青,肩膀表面愈合的伤口,忽然迸裂,黑臭脓血弄shi了他的衣襟。浓郁魔气,沾染了他的眉眼发梢。
相曲没有接下剑,云昭心下了然。
昔日聂信弃了剑修,转为鬼修。如今相曲弃了剑修,转为魔修。
修仙之人,最常说的便是因果循环。却没想到,相曲最后竟然是和他的仇人聂信殊途同归。
云昭看着相曲肩膀骇人的伤口,心中无比酸涩。想到摇床里的小宝,又是苦闷。忽而师尊威严的声音闯入他的脑海,让他心神大乱。一瞬间有许多话想对相曲说,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转为魔修,是不是很疼?”
灵气与魔气本就不相容,云昭当初只是魔气入体,便是疼痛难忍。更何况转为魔修,还要忍受魔气激荡之苦,原本修为越是深厚,魔气激荡越是厉害。魔气最能侵蚀人的心智,许多魔修意志不坚定,便会被魔气侵蚀为无识无觉的行尸走rou。
云昭难以想象,相曲是如何容忍魔气侵蚀之苦后,还能言笑晏晏站在自己面前。
相曲无言。他大可以同云昭示软,往日只要他露出半分苦难,云昭都会心疼得无以复加。相曲一直将云昭死死握在手里,让云昭一颦一笑皆自己而生。可是这回,相曲却不想再用这些手段。
云昭泪水如断珠般不停滚落,他想要抚摸相曲的伤口,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相曲摇头,他轻声道:“不及当年倾覆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