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觉得这是一场意外?”陈默问。
“不可能?”周晓絮矢口否认道,“那门上的锁呢?如果不是有人处心积虑地把他放出来,怎么会……”
“周警官,我不是警察。”高主任注视着周晓絮,一字一顿呵斥道,“还有,我再强调一次,他是一名患者……”
四目相对,两人谁都没有退却。
这一刻,医者带着怜悯愤慨周晓絮做为一名警察漠视生命的冷漠,可作为警察的周晓絮又何尝不在质疑着医者对于案情的判断是否因同情而不够理智和专业。
可是,他们都没有错。
毕竟,概率不等于事实,生活并不是科学,一切推断都要进行反复佐证。
此刻,陈默的心里着实有些无奈,年轻警察的失误往往并不在于能力低、专业性差,有时候恰恰相反,他们比多数有经验的工作者都多了几分热情、认真,时刻揣着书本里滚烫的知识想要学以致用。
可唯独少了一份阅历沉淀后的通透和对人性幽微变化的洞察,但就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经验却常常是破案的关键。
陈默拍了拍高主任的胳膊,缓声道:“高主任,周警官和您说得都是事实,也都可以作为案情推理的依据,这样,我们换一个说法,通过你刚才的叙述,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正是因为凑成了您所说的这几种条件,才对嫌疑人产生刺激,并导致他在病发的情况下杀了受害者。”
“可以这么说。”高主任谨慎地回答。
陈默沉思一下继续道:“而且,有可能我们所认为的杀死对方这个动作,在陈顺祥看来,并不一定是为了夺取对方的性命。”
高主任原本蹙起的眉头拧得更紧,回道:“对。”
“是救赎?”
听到此处,周晓絮恍然大悟道:“所以,他才一边刺死被害人,一边让被害人抚摸自己的脸。”
高主任道:“陈顺祥刚来的时候,我就接触过他的家属,据我了解,他妈妈一直给他灌输一种思想,人不在了会到天上,一个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地方。”
“为什么会这样?”
“恐惧……来自穷人、尤其是患病家属的恐惧,老太太想着万一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就……”
周晓絮咬了一下嘴唇,带着酸涩问:“所以不是杀,是救?”
陈默继续说:“他现实中真正想救得是不是被害人宋璨星?”
周晓絮不敢再插话,谨慎地看着高主任,高主任回道:“是,在他病情好转之后,我拿被害人的照片给他看过,他喊那个女孩为‘姐姐’,很显然在案发之前,他就认识那个女孩子。”
“他们认识?”陈默和周晓絮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在案发之后,他们对宋璨星周边所有的人际关系和社交轨迹都进行过追踪,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受害人和被害人之间有过现实的交集。
周晓絮问:“会不会有人让陈顺祥认为,宋璨星需要被救?”
高主任的表情忽然有些不耐烦,应付道:“周警官,您这个问题我刚才回答过了,不确定因素太多……”
周晓絮并不想放弃,继续问:“如果这个人学过医呢?”
高主任忽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晓絮。
陈默扭头注视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指邱威?”
周晓絮点点头,说:“以陈顺祥目前的情况,如果真被人恶意诱导,他能不能对那个人进行指认……”
高主任看着周晓絮,片刻后才点点头,说:“我可以试试,但是……”
陈默沉声道:“无论他说了什么,或许都不能作为有效的呈堂证供。高主任,这一点我们清楚,可是案件发酵至今,抓捕犯罪嫌疑人已经不是唯一的目的,或许,我们无没有能力将每一个真凶从法律层面上进行审判,可是我们有责任还原真相,始终保持忠诚,坚守住道德底线,给被害者极其家属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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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的之后,陈默和周晓絮一路无言。
陈默开车的间隙,偷看了周晓絮好几眼,周晓絮一手托着腮望着窗外,一路眉头紧锁不说话。
陈默咧嘴,偷偷笑了一下,问道:“怎么哑巴了?”
周晓絮闷声道:“领导,我正在做一个深刻的自我反省与检讨。”
“反省什么?反省你今天到底问了多少不该问的问题,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
“你这人……真讨厌……”她最后几个字蹦出来,声音小到像哼哼。
陈默没有听清,说:“说什么呢?大点声呗,娘不唧唧的……不像是你……”
“你……”周晓絮的怒气骤然而起,她忍了忍,压低声音道:“我本来就是女生,还有……今天对不起啊。”
车窗外轮胎压过马路的声音和风的呼声相互交杂,周晓絮说话声音又小,陈默听不清当然心里着急,不耐烦地说:“你到底嘟囔什么呢?大点声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