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动……”孙大鹏喘着粗气,半闭着眼睛,说,“疼,疼死了……”
几个字蹦出,仿佛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他还想要把眼睛睁大,可不知为什么,全身上下好像被人灌了铅水一样坚硬,只能用最后残存的理智说上一句:“你……你没事……”话没有说完,他就失去了意识。
周晓絮看到闭上眼睛的孙大鹏一下就懵了,她看看周遭,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偌大的马路,只剩他们俩人。她把目光再次挪向孙大鹏,不知什么时候,暗色的血迹悄悄沾染到这人躺过的地方,从身下缓缓流出。
此刻,周晓絮全身上下只有眼眶还有知觉,涩涩的,扎扎的。
嗡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终于帮她拽回些理智,她在孙大鹏右腿的裤兜上摸了一把,掏出手机看一眼,手机屏幕已经碎掉,但“老大”两个字依旧显眼。
她的大拇指跟着电话的界面一起划过,可碎掉的屏幕再也无法接受指令,无论怎样用力,就是没有反应。脸上的泪花越来越多,她根本顾不上擦,一心只盯着手机用力划着,玻璃碴反扎进指尖,沾上血迹,却毫无知觉。
直到手机停止震动,屏幕渐渐暗下去,生命里的最后一点光亮终被命运卸下,碎无可碎。
下一刻,夜晚重新回归宁静,周晓絮终于抑制不住,长长地哭嚎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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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走廊里又Yin又冷,记得上次守在医院手术室门口的时候还是上周,记忆再往前跨,是周晓絮妈妈离开的时候。
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笑容的人,等出手术室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整个身体平躺在白色的手术床上,就如同睡着一般。
周晓絮忍不住摸了摸妈妈的手,凉,很凉,扎进心里的凉,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凉。
时间有情,总是把最在意的那些人和事带进生命。可是时间也无情,这些最爱的人总会以最残忍、最残暴的方式被带走,人生中一切终点,注定走向离别和死亡,谁也不能说“不”。
啪嗒——
回忆凝重,眼泪顺着周晓絮的脸颊跌落到手上的虎口处,她抬起胳膊擦了一下脸,继续低着头在椅子上坐好。
一男一女脚步声顿挫而至,陈默和张文红匆匆赶到,一抬眼就看到椅子上掉泪的周晓絮。他俩对视一眼后,张文红冲陈默微微摇头,走到周晓絮的面前,问:“人怎么样了?”
周晓絮抬头看了看她,又抬眼看了一下不远处的陈默,立刻就红了眼睛说:“我……我不知道,医生什么都没说,只说让我通知大鹏的家里人。”
陈默一听,眉头蹙得更紧了。
张文红看周晓絮的窝囊模样,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挑眉怒骂道:“哭!还有脸哭!我看一会儿你怎么跟孙大鹏的家里人交代!你挺能耐啊?行动报备过了吗?没有上级的命令自做主张跟踪人,周晓絮,你就是个实习警察,来队里才几天?仗着有点关系为所欲外,我告诉你,今儿这事儿,谁都保不了!”
“不是没有上级的命令,是我允许的。”陈默站在远处闷声道。
周晓絮挂着泪,诧异地看着陈默。
张文红咬咬牙说:“陈默,你虽然是他们的领导,可也是这件案子的负责人,上午的案情分析会咱们是一起开过的,你知道局里……”
“文红。”陈默打断张文红的话,一字一顿说,“案子虽然准备结了,可毕竟还并有结,不是吗?”
张文红鼻息里的气息越来越明显:“你确定要为这件事和这个人负责?你要知道,她只是实习警察,档案都不在局里。”
周晓絮明白,这件事需要有人负责,而对于刚刚到局里实习的她来说,毕竟不算是“自己人”,况且事情因她而起,这个时候出来扛再合适不过。
她看了一眼陈默,低着头说:“是我,是我违反上级命令,私自……”
“闭嘴。”陈默急言打断周晓絮,上前几步,缓下声音对张文红说:“我知道你是好意,可事到如今,孙大鹏和周晓旭遇到的事恰恰就证明了这件案子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他们只是做了一个警察该做的事,或者可以这么说,是我这个做领导的工作没有做到位,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有人负责的话,那必须是我,而不是我的下属。”
张文红听完,知道陈默已经打定主意,也就不在争执,脸色稍稍缓和说:“既然这是你的决定,那么我只能选择尊重,孙大鹏的父母快到了,我跟医院协调一下,看看要跟老人怎么交代。”
“嗯,谢谢。”陈默冲张文红点点头说。
张文红抬眼望了一下周晓絮,冷声道:“我很羡慕你,碰上一个好领导。可是,错就是错,警察不是铁打的,和普通人一样只有一条命,你记住,你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脚下踏着的是你领导的前程和战友的血,年轻人,希望你能好好珍重自己。”她话说完后转身离开。
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再次在长廊中响起,周晓絮望着那人的背影脑中一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