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白微被送回了母亲的家里。
也是那一年,母亲变了个人。她开始对他大呼小叫,责怪他不够聪明不够懂事,恨他没有把握住留在宿家的机会,说他是讨债鬼,骂他没出息。
母亲的心思重,积怨成疾,没两年染了病,反反复复检查治疗都无法药到病除,最后住进了医院没能出来。她一年比一年病重,也一年比一年对宿白微催促得慌。
催他一定要再回宿家,催他要争气,要拿到一个宿家的孩子应该拿到的荣华富贵。
二十二岁那年,父亲意外身亡,本该是一场惨剧,宿白微的母亲却抱着他,笑得兴奋而张狂。
她说:“去你父亲的葬礼,去找那些记者和摄像头。你去哭,要哭得比任何人都大声。要让全世界知道,你是宿家的孩子。去!”
于是宿白微去了。
他用最狼狈最不堪也最让人不齿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宿家。
这么多年,宿白微被他母亲推着走,已经走了这么远。
可是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要坚持。好像努力让母亲满意,是他乏善可陈的生活里唯一能找出来的执念。
回到宿家的这几年,宿白微也不时地回想起十几岁的时候,连臻给他留下的Yin影。他终日难免,步步为营,可无论在小心翼翼,仍然感觉下一步就会迈入深渊。
他的手臂上还有被滚烫的水灼伤的淡淡的疤痕,他也至今仍然无法在黑暗的房间里久留,总能回忆起十五岁在车库里被无助和痛苦裹挟的一夜。
可是宿白微现在仍然走在这条路上。
不是回不了头,而是他已经忘了自己应该怎么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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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爷子移居国外的那天,宿家就很少举办正式的家宴。
因此在去主宅的途中宿白微还分神地在想:
连臻这两年已经很少和主家来往,毕竟宿烽已经三十岁,也不需要她再保驾护航。加上寿宴就在不久后,今晚应该不必所有人都到齐。
他不会碰见连臻的。
这种近乎侥幸的推断,使宿白微短暂地平静。
一直到他迎着一阵和乐融融的欢声笑语进了门,并且和宿烽身旁的连臻陡然撞上了视线后,这种侥幸破碎了。
宿白微手上早已脱痂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
……
每个人都用并不真心的笑,假意夸着宿白微最近在什么项目上又有了不错的成绩,他们的目的不过是伪造出一种大家并不排挤他的假象。
仅仅是第三杯酒下肚,宿白微的胃已经开始抽痛。
他想缓一缓,而宿烽就在这时突然站起身,端起手里浅剩不到一口的威士忌,冲着他点了点下巴。
“老三,之前我们闹了点不愉快,主要问题在我。这事儿呢我妈和四叔都好好教育过我了。说起来也有些惭愧,我年长你几岁,行事却这么鲁莽冲动,实在丢了咱们宿家人的脸。”
他说话时笑得非常真诚,字字都讲得诚挚,“这样,你要是不计前嫌,愿意原谅我呢,咱们干一杯,都是一家人,和气生财。你觉得呢?”
宿白微忍下一阵不适,随即也抿出个温和的笑来,站起身回应。
他不着痕迹地绕过了手边的威士忌,想拿宿闻樱给他倒的热茶代替。结果还没拿起来,坐在宿烽身旁的连臻就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嗤笑。
宿白微的指节顿了顿。
“都多大的人了,还是不懂规矩,在家宴上也要用你出去应酬的那套来敷衍?”
连臻撩起眼皮,笑道,
“爷爷可是一直希望你们这些小辈儿们能相亲相爱。如今阿烽也认错了,怎么,你不想承这个面子?没关系的,阿姨能理解。毕竟是阿烽有错在先,你记仇也是应该的。还是说,你日后也会找机会以牙还牙……?”
她不冷不热地扔出这句话,众人自然都是心知肚明这其中暗含的刻薄。
尤其当话音落地,宿白微看到爷爷的脸色沉下来,就知道连臻这是戳了老人家的痛处。
爷爷最不想的,就是那些兄弟阋墙亲人相恨的事情。
“没有。”他垂了眸,不想和连臻对上,只能又重新端起了酒,趁着旁人没有煽风点火之际对宿烽说,“哥说得对,一家人,和气生财。”
语罢,他仰头喝下。
酒Jing顺着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宿白微睫毛轻颤,演些没能拿稳杯子。
宿烽自然也不落下,慢条斯理地也干了杯,还眯着眼睛笑说:“我一直听别人说你酒量好,酒桌上从来没人灌得醉你,要不,咱们兄弟今晚试一试?”
他这样说,不过是找个借口。事实上宿烽很清楚,在宿白微刚进宿氏工作的时候,曾经被人灌酒到吐血,在医院躺了好几天。胃病也是那时候落下的。
宿烽和连臻步步紧逼,而其他人冷眼旁观,这种境况似乎对宿白微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他正在想怎么推拒才能让宿烽无话可说,并且不会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