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未散之前,明明已经随扬子江中那翻滚着永不冻结的江水浮沉,为何自己会身在自己家中……
想及此处,樊奕猛然看向自己的双手,脸色霎时苍白如纸。
只见自己手中空空如也。
他的孩儿,他拼上了命诞下的娇儿,毫无所踪。
樊奕闭上眼,脑海中立刻浮起自己抱着呼吸微弱的娇儿去求那人找郎中医治时,旁人讥笑的言语中,那人漫不经心的一句:“回去。”
忍下哀切,他缓缓睁开眼,将双手举到眼前,细细打量。
这双手手指削瘦细长,指节分明,右手略有薄茧,叫人一看便知这是双读书人的手。
樊奕眼中神色一变,急急将完好无损的手翻转查看。没有伤痕,右手小指也好好地长在原处。
他惊疑不定,目光一转,看向房中摆着的那张临窗案台。
案台上放着几张作画,一粗一细两支笔插在竹质笔筒里,旁边有方砚台。
这是他未到楚王府时,他卧房中的摆设。
樊奕心中疑云重重,死死盯着案台上的画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不等他想清楚,脑中就有股撕扯般的剧烈疼痛袭来,令他眼前一黑,瞬间晕了过去。
第2章 重回
樊奕再次醒过来,已是日暮西山之时。
夕阳的余晖穿过木窗,斜斜铺在床上,映得床上之人苍白的面上染了几分活气。那双紧闭的眼睛蓦地睁开,清澈的眼里迷茫之色一闪而过,又被兴味代替。
昏迷前脑海里的剧痛已经消散,樊奕睁眼之前,蓦然察觉到脑中多了段完整的记忆。他撑着双臂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简陋又整洁的陈设,不由低低笑出声。
他是樊奕,是这个时代中,江城惊才绝艳的少年秀才,是为情轻生的可怜人。
同时,他也曾是现代人樊奕,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拼尽全力才出人头地,在获得成功时,因横遭飞祸而一命呜呼的新晋影帝。
如此算来,他已历经两世,如今又重回到十六岁时。
樊奕皱着眉理了理脑中纷杂的思绪,左手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掐着手心。
这是个名为大昭的朝代,在历史并没有记载。看来,是属于另一个时空无疑了。这里的人很有意思,男性分两种,一种是正常的男性,另一种是哥儿。哥儿的体质要比正常的男性弱上一些,有趣的是哥儿身体发育成熟之时,会像女生有生理期一般,每个月会产生情热,若是与人结合,还能生育。虽然比不上女性生育的机率高,但哥儿生下的孩子更聪明,所以哥儿比姑娘更受世家的青睐。
每一位哥儿身上都有类似于女子守宫砂般的印记,便于区分。
樊奕不幸也是个哥儿,他的左手手臂上就有颗粉色红痣。
樊奕现处的家,位于隶属江城管辖中的一处偏僻小镇。家中有双亲,还有个乖巧的妹妹。父亲是位教书先生,开了家私塾。母亲生了妹妹后就卧病在床,常年药罐不离身。
樊奕于学业上颇为出色,小小年纪便展露出不凡的见识,又得父亲悉心教导,才考中了秀才。
按理说,哥儿是不宜考科举做官的,撇开自身体质原因,更因为当今圣上颁布的一道政令――若家中有哥儿降生,需上报官府登记,等一成年,便由官府出面安排,择人而嫁。
会有这样一条律令,实在是因为大昭的哥儿太过于稀少,少到一千个男儿中,才出一个哥儿,生下的孩子又聪颖非常,圣上才出此下策。
谁不想自家的后代聪明伶俐,日后有大作为?
所以这婚配首选官宦世家,再到有功之臣,最后才是乡绅之家。按樊奕这样出生在小镇上的哥儿,若是嫁入府尹家已经算是顶天的造化了。
樊奕的爹樊世英是个胸有沟壑的人。他从一开始就鄙夷官府包办婚姻这个看似荣幸、实则无理至极的政令。哥儿虽受世家追捧,但出身于平民的哥儿在高门大户里的待遇,还不如仆役。在世家眼中,他们的存在只为了一件事:生孩子,想尽办法让哥儿不停地生。毕竟孩子对于世家豪门而言,只愁生,不愁养。
樊世英在樊奕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得知儿子是哥儿,立刻上下打点,尽力隐瞒了这件事,并没有上报官府――他实在不想自家好好的儿子长大后,会沦为被人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
樊奕也不负他所望,在童试中取得了第一名,成为江城最年少的禀生,正当他要更尽心去教导自家出色的孩儿,力求他考中举人时,却未能如愿。
那是在童试放榜的第三天,一匹黑马当街发狂,樊世英为了救一个站在发狂的黑马面前吓得不知动弹的小儿,被强壮的马蹄践踏成重伤,不日而亡。
樊世英去世后,家里没了主心骨,很快就落魄了,光是为樊母抓药都勉强。自然,也拿不出钱财供樊奕继续进学。
此时的樊奕正闭着眼睛靠在床头,思考着家中的困境。
母亲久病体弱,即使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