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麻的感觉很神奇,先是酥酥热热,下身的知觉在逐渐流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腿好像是从他的身体区域里消失了。
没有腿的生物有哪些。周奚觉得有点好笑,在这种紧要关头他竟然还在想这种无厘头的问题。
美人鱼算吗。
就当给自己放松心情了。
周奚看了眼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和拿进来的针筒血袋,干脆闭上了眼。
在以往宁静平缓安守本分的日子里,血这种物质对他十分陌生。
这点上他跟陆向阳不一样——那个年轻的男人经常能折腾得浑身是血出现在他面前,有自己的,有别人的。某一天做的时候周奚好像还摸到他肩膀后有道浅浅的疤,三四寸长短,看着像刀痕。
当时做得太狠了,没问上,事后也忘记了。
回国后想起来再说,多的是机会。
周奚趴在手术台上散漫地想着,紧跟着腰上有什么东西扎了进来。
说痛倒也不痛,但他能感觉到背后的医生在照着他的髂骨使劲儿,有尖锐的硬物刺入骨头里。
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周奚觉得奇异的地方大概在于,人竟然会这么堂而皇之地自主承伤。明明会害怕,却能强忍住了不躲,他好像回到了好多年前一个人去拔智齿的时候,医生端着个钳子,跟他的助手气势汹汹地站在跟前让他自己张开嘴。
现在也躲不了,半麻的药效还是很猛的,就是听着自己被骨穿抽髓的滋味不太好受。
好惨一美人鱼。
他就这么平躺着被推出了手术室,经过Cao作台的时候周奚看见了自己的骨髓血,被一管一管地打进了即将送去给他父亲的血袋里,红得扎眼。
病号服的味道很大,他极力忍住想换回自己衣服的念头。
走道里寂静得像是电影的转场,一个人都没有。推着他的护士有些疑惑,她低下身用英文问他:“您陪护的家属呢?”
——都不在。
针扎到骨头里都没这会儿难受。
周源隔离进了移植仓,许琴似乎理所应当地二十四小时围着自己老公转。
没人管他。
就算亲生父母就跟他呆在同一栋楼里面,许琴也只是在他早上去麻醉科签字的时候出现了一下。
“你会捐的吧?”许琴看起来比他还紧张,手里捏着个手帕,眼睛红通通地像是刚哭过,“你爸可遭罪了,整张脸白得不行……”
周奚想到这里心脏猛地抽了一下,他及时地刹住了,对护士摇了摇头。
“那我先送您过去休息。”护士说,“从现在开始,您需要平躺六个小时。”
周源的床位暂时空出来了,许琴为了把病房位置占住,竟然把周奚安排了进来。
大有一种子承父业,占着茅坑……算了。
他本就不喜欢吵闹的地方。但偏偏周源住着的那个病房吵得不行,特别是那个带着假发针织帽的曹叔,一看就是混迹社会多年,聊天专业十级毕业,话多得他耳朵疼。
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他浑厚的声音了。
“拿走!都拿走!Take away!All!”曹叔好像在清理什么东西,听起来暴暴躁躁的,“Someone' s here!安得丝蛋?!”
周奚:“……”
这中英夹杂的发音也是醉了。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东西碰撞的动静。曹叔忽然像自言自语一样地低下声音来:“人那孩子一会还回来呢,老遭罪了,你们这群没良心的还占人位置……”
门一打开,在周源原来位置上,是一张铺得干干净净的床。
周奚有点诧异,是许琴还是周源交代了什么吗?
“哟,小子!”曹叔手上还扎了个静脉留置针,他边指挥着隔壁把床边的杂物也挪干净,乐呵呵地冲周奚一笑,“叔都给你收拾好了啊,去躺着吧。”
护士过床的时候曹叔还凑过来搭了把手。
周奚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怔了怔对曹叔说:“谢谢。”
“谢啥谢啊。”曹叔说,声音一轻,在口罩下就显得闷闷的。
病房里因为他的到来变得安静了许多。曹叔自己躺回去就开始闭目养神,帽子像长在他的头上似的,牢牢地套着。
周奚找出来手机,置顶的信息推送是天气预报,显示在未来一周内可能出现的暴风雪,他点开扫了一眼就关掉了。
第二条是陆向阳发过来的,只有三个字,“我等你”。
“我出来了。”周奚给他回,“没事,一切顺利。”
发完这两句还不到一秒,他的手机就连续震了起来。
-向日葵一陆向前:卧槽,你感觉怎么样?
-向日葵一陆向前:疼吗?
-向日葵一陆向前:有没有哪不舒服?
咻咻咻。
自动回复都没他快,医生都没他问得勤。
周奚小小地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