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向日葵工作近日来较大的一单收入。
但陆向阳没有原本期待中的欢呼雀跃,他捏着的拳头紧了又松,在支付的界面来回滑动了几次,最终隐忍地叹了口气,又开始小声地念起了数字。
“三八八一,五零四四,九三九六……”
偏巧周奚对数字天生敏感,记性又好。这分明是来时路上转账过的银行账号,他下意识往陆向阳手里瞟了一眼。
果不其然,这人把刚到账的款又转了出去。
周奚比谁都清楚,那是陆向阳攒着要换烤炉的钱。
这会儿正好临近下班的高峰期,路上开始拥堵起来,周奚停着车等红灯,视线就这么在两人之间来回一二,看得真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总想去捕捉陆向阳的一举一动。
想关心,想保护,但又不知从何下手。
连个理由都没有。
周奚端着他的正人君子脸,漫不经心拿起陆向阳喝了一半的许愿汽水也跟着抿了口。
心思全然不在,连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周奚无声咽了咽,把半瓶水放了回去:“家里……怎么样了?”
陆向阳错愕地看着对方无事发生一般地跟他喝了同一瓶汽水,嘴唇沾了水色,在亮起的街灯下闪着薄光。
他像小孩子一样低下头去,两人的距离仿佛被时间无限又飞快地拉近。
两人的相处什么时候已经这么自若了。
陆向阳难以置信,心里又偷偷觉得欢喜。在小小的空间里,连空气都带着彼此的味道。
“病了。”陆向阳说得很小声,“人……老了。好多年了。”
天黑了下来,光在人脸上慢慢变弱的时候,眼神就会显得格外明亮。
周奚的眼神冷清又镇静。他张了张嘴,最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终究是他自幼至今都无法企及的区域。
自始至终,最没有发言权的人是他。
他连自己的父母音容笑貌都不曾记得。
“没事。”陆向阳喃喃地念叨着,不知道是在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周奚听,“只要不再来大订单,还是赶得及的……烤炉换不了,就不接单了。”
他抬起头朝着周奚努力笑了笑:“能过个轻松点的中秋节也不错。”
周奚原本想安慰他点什么,最后还是把手放下了。
车流在缓慢地前进,没人再多说一句话。
窗外是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前面的路口似乎还出了点什么状况,拥堵的情况越发严重,能听见附近车辆心急又刺耳的鸣笛声。
他们越往前,车流人群就越躁动不安。
周奚看着附近的司机纷纷摇下窗来张望,围观的路人面露惊色,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他凭着经验在心里猜了个大概。
陆向阳的面色逐渐有些不安:“怎、怎么了?”
“应该是交通事故。”周奚仔细地跟随着车流往前缓慢挪了一段,隐约看见在路口拉上了蓝白相间的警示线,交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交错着响起来,人流唏嘘地朝四周散开了,露出场中的情况来。
有两台小车正对着撞在了一起,引擎盖都变了形,现场呼救声,交警的指挥声交杂着融成一片,混乱不堪。
距离之近,甚至能看见有鲜血淋漓的伤员从车里抬出来。
“——!”陆向阳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握紧的拳头细细发抖,他慌乱之中想要躲藏什么东西似的,极力地向后仰去。
“向阳?!”周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陆向阳的手很快本能地过来把他攥住了,眼里满是惊慌,像溺水求生的小孩子。
“血……”
陆向阳抓得很用力,过度的压迫让血ye都堆积在一处,两个人的手尽管紧紧相握着,却越来越凉。
怕是他想起来什么了。周奚敏锐地想。
“别看。”周奚稳着方向盘打断他,踩了一脚油门,“我们马上走。”
顾安很久之前提过,有一种病叫创伤后应激障碍。
人如果目睹或遭遇到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他会在记忆或梦中反复、不自主地涌现与创伤有关的情境或内容,也可能会出现严重的触景生情反应,甚至感觉创伤性事件好像再次发生一样。
顾安掐着烟头吞云吐雾地说,这东西麻烦得很,看造化。
一句话带着一绺青烟,就这样轻飘飘过去了。
下车的时候,周奚看着自己手腕被攥出的印子,心里百味陈杂。他拽了拽袖口,把痕迹不动声色地藏了回去。
“你们回来啦!”小花在店门口远远打起了招呼,“陆总——吴老板来找你了呀,等你好一会儿了。”
“吴老板?”陆向阳险些没反应过来,“哪个吴老板?”
是吴森。
吴森的衣着常常跟他们格格不入。陆向阳虽然穿的休闲,但打扮得也算齐整。周奚就不说了,连挽袖子都要长短一致的重度强迫症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