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心疼地抚摸着自己断了弦的绿绮, 清润的双眸如山涧流水般清澈透底:“倒是一番奇遇。”
周琰身上的蛊和春无赖为其医治的事情郁韶都不知道, 他与江逾白的会面停留在多年前,江逾白带着徒弟来琼州游历的时候。
江逾白有些好笑地说:“所以, 端卿你到底向我提了个什么要求,以为我不想再来见你了?”
郁韶是了解他的,他很少对什么东西耿耿于怀。能让他们俩的关系在郁韶那头几近绝交……似乎也不会是什么好请求。
但江逾白相信, 以郁韶的为人, 提出的肯定不会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也没什么。”郁韶倒是表现平淡——他的说出来本就是松了一口气的, 被拒绝了也只是意料之中,因此落落大方, “我只不过是请你同我合奏一曲《凤求凰》, 被你拒绝罢了。”
正在喝茶的江逾白:“……咳咳!”
郁韶擅琴, 江逾白勉强能Jing通的乐器除了二胡也只有萧。二人少年相识,一个在江湖上闯荡,一个在销金窟里沉沦, 偶尔合奏一曲,却总是发现对方的性情从未因世道变迭而迁移——这就是郁韶对江逾白最初的心动。
而江逾白这头,为了满足艺术家友人的兴致,他每次都不得不配合地吹箫, 为此还不得不去请教孤鹤真人。几年下来, 他吹箫的技艺直线上升,并且将郁韶脉脉含情的琴声自动定义为感天动地兄弟情的具体表现。他知道《凤求凰》不能随便吹已经很不容易了。
……先为少男心错付的郁端卿鞠一把同情泪。
而在他们身边沉默的周琰却没有半点同情。他甚至想笑出声。
江逾白咳完之后, 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只能勾起一个尴尬无比的苦笑……但他看郁韶神情自若, 确认对方对他没有这份心思了之后,心中悄悄松了口气,举起茶盏遮住脸——
同时不着痕迹地、狠狠地给了周琰一个眼刀。
小兔崽子,不早说有这回事!
郁韶心下了然:周琰就是想破釜沉舟。失忆状态的江逾白亲自开口问了,他也总要开口回答。曾经戳破过的窗户纸因江逾白失忆恍惚蒙上了一层白纱,又在周琰的有意不作为下,被人沿着原来的破洞狠狠戳了一把,此刻已经呼啦呼啦漏风了。
周琰之小心眼可见一斑。
郁韶摇头失笑,不曾开口找周琰麻烦,而是将话题继续下去:“你们来得正好。几日后就是琼州的河灯节,你们大可以留到那时看看浮灯满流的盛景。”
说着,他有意无意地提到:“听说有情人河灯节时许愿,更为灵验。”
说着他含笑起身去取新的琴弦了。绿绮的琴弦和琴本身一样并非凡品,平时不需要也就不常备,好在他手头还有几根替换的。
郁韶前脚刚走,江逾白就扭头质问周琰:“胡闹。怎么不早跟为师说有这么一回事?”
周琰“哼”了一声,勾起一个有些嚣张又有些卖乖的笑容:“我就算提前说了,师父你还打算跟他旧情复燃不成?”
江逾白忍着笑意,面无表情地给了他一暴栗。
郁韶告白的时候周琰也跟在身边——纵使不在同一个房间里,却并不妨碍他躲藏在走廊上听壁角。郁韶不愧是郁韶,合奏的请求被拒绝了,他就以琴代心自己独奏了一曲。曲风婉转动人,三日绕梁——郁韶温润如君子,可正是那分端庄克制下难以遏制的相思才尤为触动人心。
至少最后江逾白是落荒而逃的,迈出门槛时左脚还绊了自己的右脚一下,差点都忘了自己是个轻功高手。
……彼时单向暗恋、心事暗藏、刚满十六岁的少年周琰嫉妒的一塌糊涂。
如果他的醋意能化为琼州江畔的河水,绝对能掀起一个猛浪狠狠地拍郁韶一掌。即使后者告白应该算是失败了,周琰还是不得劲,结结实实低落了好几天。
事实证明,周琰报起仇来……十年是真的不算晚的。
这事儿摆以前,江逾白肯定要冷周琰几天,让他好好学学什么叫“尊重”,不能对长辈的朋友如此失礼。奈何他们俩现在一个失而复得,一个半推半就,四舍五入就是一对刚刚迈入热恋期的小情侣。最终在周琰的有意讨好下,这事儿没多久也就不了了之了。
出了事的,是初霁那头。
谢华衣现身了,却还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答应授艺,就是不肯答应初霁收他为徒。
而初霁也是个拧性子。他听了江逾白当初的建议,使劲粘着残色剑的现任剑主,几乎就差抱着谢华衣的大腿死都不撒手了——谢华衣当真结结实实打了他一顿,让初霁三天没能练剑。
江逾白:“意料之中。”
这期间却出了个堪称转折的大事。
众所周知,谢华衣驰名于山海寺中的那场举世震惊的血案。简单来说,就是山海寺的前任住持为自己的师弟所害。谢华衣为了替那位不是老师胜似老师的名僧报仇,在那位师弟接任主持的当天将他斩杀于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