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为国为民,不惜将自己置身险境,这种例子祝安在画本子里听说得多了。但是入了江湖,祝安才知道,江湖上流传的大侠固然有,盛名之下其德相符的,实在太少。
祝安悻悻想着,换一个角度来看,他一个人品二流、武功三流、出身五流的江湖小虾米都开始忧国忧民、四处奔走了,将来也算是一段能挂在嘴边吹嘘的经历了。
看他咂着嘴、神色复杂的模样,江逾白忍不住笑出了声,道:“多谢。那我也送你一份回礼吧。”
他扬手,“叮铃”一声,把一个金色的东西扔了出去。祝安一眼看出那是江逾白之前用来惩治自己的铃铛,见它坠落在半空迎风作响,一时间头皮发麻,急忙伸手去接。
——铃铛到手里,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发生。
祝安捏起铃铛,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叮铃”两声连响,还是无事发生。他顿时一愣,苦笑了起来。
祝安:“您可真是......”
江逾白:“那蛊血是有克化低级蛊虫的效用,在没有完全融入身体之前,听见铃铛响也的确会让你的头疼痛难忍——但是现在约莫也该失效了。”
江逾白笑了笑,将蓑帽按到头上,绸缎似的黑发高束,那双春水似的双眸被遮掩在蓑帽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江逾白将吴小六抱上马,自己也一个利落的翻身坐上马鞍,拉着缰绳抛下一句:
“倒要谢谢兄弟你,没有让我费更多功夫。”
白衣飒沓,一骑绝尘。
祝安摇了摇头,将那枚铃铛捏在手心里半天,找不到什么地方来安置它,只得将它塞进袖子里,手中展开地图,和剩余的人手商量巡路的事儿去了。
......
周琰和断蒙见识到所谓的密道时,颇有些大开眼界——它居然是条水路。
雨季连绵,地下水也跟着涨chao,却始终没有把河道淹没,留存着舟楫能通过的宽度和高度。想来青衣人中还有擅长计算水利者,如果能为朝廷所用,堪为人才。
......周琰默默唾弃了自己一把,也许是朝廷公务实在太多,人手又严重不足,搞得他现在饥不择食,但又不是什么人都能往金銮殿上挖。
别的不说,草莽出身想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那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官员之间的歧视相当严重,同是科举出来的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只能走破格提拔的江湖人。
连周琰自己,因为不曾隐瞒早年流落江湖的事迹,在最初和小皇帝一起初定天下的时候,一举一动都被人揪着骂粗鄙无文。正是因此,很多会被官员痛骂的政策到最后都被周琰主动包圆了批下去。
看不惯他?那请问骂他的人中有身份地位比他高、或是处理事务比他出色、或是武力值比他高、甚至是那张脸蛋能跟他比肩的人吗?
没有。不存在的。淮亲王就是这么招人恨。他是京城一派花团锦簇里的一株食人花。
这朵食人花一边坐着船一边就在心里合计,一会儿先纠集人手远远地看看情况,解决了蛊毒的事再从最近的琼州驻军校尉那里把兵调过来,把这群家伙给摁死——
“也不知道春无赖赶不赶得过来。”周琰提着灯,在一片昏暗里微微皱了眉。
一片静默。
半晌,断蒙问道:“王爷,咱们要不再等等?”
“等不了了。”周琰深深吐出一口气说,“赵长厥提到过,他们有意在泷水河堤两旁的山崖附近寻找什么东西。根据县志记载,那一片山崖原本是建了大堤后多年才渐渐没入水里的......”
今日Yin雨连绵,水位上升,河堤本就岌岌可危。如果泷水大堤出了什么事,下游十几个县都要再遭一次灾。
断蒙听懂了他的意思,不再说话,坚定而规律地摇着桨。
两人不知漂泊了多久,小舟穿过了从岩石间凿开的狭窄通道,水声咕噜一响,几个小漩涡擦着船身过去,船身微微晃动。
周琰站起来,将灯举得更高了一些:发现这是一条宽整的地下河道,也不知是哪年修建的,黝黑的石壁上乌藻覆盖,有水滴顺着缝隙轻轻滴落下来,砸在了周琰的头顶。
周琰耳朵一动,将视线转移到前方。他将灯举到面前吹灭了它,只见那一望没有尽头的水道里,突然亮起了一点渺小的灯光——
断蒙手中摇桨的动作未停,低声问道:“王爷?”
周琰低声道:“悄悄地,我们跟上去。”
断蒙点头。
前有那条小船的速度似乎比他们还要慢。远远看去也坐着两个人,可摇桨的那个小胳膊小腿,看着居然还是个小孩子。
断蒙心中生疑,待他们悄悄凑近了,前方的对话声也顺着深邃的河道传了过来:
“要不还是我来吧。”
“别了江大哥,让你划桨,我们再过一天一夜也进不去。就让我来吧,我从小干这个干到大的。”
“行吧。饿了的话咱们就休息休息,包裹里有水和干粮。”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