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屿掸了掸烟灰,心里难得涌起一丝烦躁:“我演不好。”
“我已经做好了NG到明天、后天、大后天的准备。”
柯屿一怔,眼里浮现一点自嘲。
那边片场已经归于原位,商陆抬手对副导演示意,最后对柯屿说:“这个镜头演好了,你就是影帝。”
插兜俯身凑近他耳边,旁人看,他一脸正经的,以为在说什么公事正事,只有柯屿听到他的气息拂过耳畔:“我还没干过影帝呢,柯老师。”
柯屿脸上涌过一阵热,让他浑身都刺了起来。仗着借位盲区,商陆靠里的手在柯屿脸侧和嘴唇轻轻触碰而过,“别紧张。”
片场内再度动了起来。
柯屿越过他的肩膀看过去,热络鲜活的,每个人脸上都是专注的,眼睛里发着光的,漆黑沉重的摄影机在轨道上推过,巨大的、复杂的灯罩一盏接一盏点亮,现场收音处,录音师举着毛茸茸的话筒轻步走动,摄助卷着消音毯,副导演对群演拍掌喊话,化妆师争分夺秒地为身着旗袍的谢淼淼补妆——
这就是造梦的电影工业,这就是造梦的光影艺术。
他爱上表演,就是从沉浸在片场的这种生动中开始。
柯屿一颗烦躁的心定下神,弯了弯唇:“知道了。”
各就各位,第二条开拍。
当镜头推向柯屿、长久地停留住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导演忘记喊卡了。
或许是记得的,导筒捏在手心迟迟没有按下,他一双深沉明目一瞬不瞬地紧盯监视器。特写已经推到位,柯屿背光而坐,在他身后,是一片浓郁的漆黑,画面中只余下他隐藏在牌桌后的半身。他两手按着纸牌,正是要开而未开的时刻。
柯屿的眼睛与摄影机对视。
叶森这个人物,细致入微的都在这一眼里了。他的面部微表情变动很少,如果盖住眼睛,你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已经动过杀气、涌过悲念、破釜沉舟又归敛平静过。
导演不喊停,各单位虽然知道已经结束,但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眼神惯性地持续下去,浮现出短暂的迷茫。
也许是柯屿在想,为什么还没喊停。
随即一凛,眼尾几乎是神经性地弹跳着眯了一眯。
他意识到,还没有到他掉以轻心的时刻。
副导演老许斜眼暗窥,发现他们一贯很能控场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导演——手居然在轻轻地发着抖。
一声“咔”落地有声,各单位一口气还没松出来,老许眼前已经只剩下晃悠的导筒了,再一错眼,看见商陆大步流星不顾一切地跑向柯屿。地上轨道和线路乱七八糟,他越过这些,穿梭过复杂的机位和灯具,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柯屿抱进怀里。
“——卧槽。”盛果儿惊呼闭嘴。
谢淼淼演得也很好,但现在灯光下,她好像一个局外人。
柯屿完全懵住,商陆手臂收紧,就要到了越界的边缘,说话时,嘴唇几乎擦到他耳畔。
柯屿耳朵忠实地红了,余光瞥见应该有人在举手机拍摄,摄影机也没关,运转着记录着这一刻。
“很好,”商陆屏住呼吸,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柯屿的错觉,他听到商陆再说了一次:“很好。”这一次,声音几乎是哽咽的。
商陆很想吻他,亲吻他的耳朵,亲吻他的额头,亲吻他的嘴唇,除了在大理陪姑娘看星星时,他意识到自己对柯屿的思念和爱,人生再没有任一个时刻能比现在更情难自禁。
比现在更让他要走出那片刻意禁锢的、克制的海。
柯屿轻轻眨了下眼,犹疑地抬起手。
他不该回应的,最起码,不应该是这种爱侣般拥抱的回应。
他应该只是礼节性地、兄弟般地拍拍他的背,笑着化解这场暧昧。
几十双眼睛盯着他,从起哄的善意的笑,到现在,有点后知后觉地安静下来了,面面相觑着,大气都不敢喘。
柯屿闭了闭眼,回拥住商陆,胳膊用力,亲密无间。
第117章
关键时刻,还是盛果儿急中生智——
“哎呀!”
一声惊呼,众人回首张望,只见姑娘一个趔趄,被地上电线绊得往前就是一个平地摔。
膝盖着地,盛果儿吃痛得“啊!……唔……”,老许忙眼疾手快拉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呐!”
盛果儿眼里飙泪,泪眼朦胧间看向柯屿的方向,见她哥对她幽幽叹了口气。
她这一打岔,片场里原本奇奇怪怪的氛围也就烟消云散,后面还有戏要紧锣密鼓地排,灯光和摄影都回去忙去了,剩导演安抚地看着柯屿:“要紧吗?”
打哑谜似的,柯屿心里明白,商陆怕自己的失态给他添麻烦。
他注视他几秒,眼神一暗,在商陆还没反应过来时便仓促地撇过,“晚上我来找你。”
商陆心口一震,冲动之下只想立刻将人抱起扛走扔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