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奚杨用指尖轻轻地敲了敲那些颤动的雨滴。“周队,我能问问是什么任务吗?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回去之前跟家里人交代一声。”
不知道对面的人是怎么搞的,又不说话了。仿佛在窃听我军的最高机密,听到一半被突然掐断,司机有点着急,忍不住大着胆子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这时,电话里终于有了回应:“嗯......也没什么,就是,水枪也是枪,不经常Cao练,时间长了容易生锈。”
“不可能啊。”奚杨反应很快,还一副十分较真的样子。“如果生锈,就是产品的质量不合格,应该追究供应商的责任。”
听他这么说,电话里的人明显地急了:“质量绝对没问题!用过的都知道!”
“是吗?还有谁用过?”
“......不是,是谁用谁知道!”
“那我不在,周队自己也可以Cao练啊。”
“......”
“周队已经是个成熟的消防员了,关键时刻要学会自己灭火。”
“......”
“还有什么不放心,要嘱咐的吗?周队?”奚杨看着自己映在车窗上的笑脸,看着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熟悉的街道和成片的住宅,还有脚下这条独自踏过,离去又归来的路,忽然觉得暗下来的天色和蒙蒙的烟雨都格外温柔。
“谢谢你,我到家了。”
...
因为奚杨回来,除夕这天,家里在东湖旁的梅岭园订了一桌年夜饭,把所有的亲戚都聚在了一起。
中午出门时遇到邻居阿姨拎着一大把水芹菜上楼,跟奚杨的爸妈打招呼,跟着又来来回回,从头到脚把奚杨打量了一遍,瞪大眼睛惊讶地问:“这是你家杨杨?吾滴个乖乖,认不出来了!还在跳舞不啦?轧朋友没有?”
从小到大,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奚主任家有个跳舞跳得顶好,拿过很多奖,将来要去文工团当大明星、舞蹈家的儿子,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原本有机会调动的夫妻俩才甘愿留在这座人口不足四百万的小城市里,不再计较待遇的不公,踏踏实实,一门心思地培养孩子,把他当做下半辈子唯一的希望和骄傲。
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是真的,不忍心看父母失望,看他们在面对这些问题时的尴尬表情也是真的。奚杨正打算替爸妈随便应付几句,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爸爸对那位阿姨说:“男孩子还是不好一直跳舞的,当兵了,现在是消防部队的军官。”
奚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有些意外也很感激地看向爸爸,可爸爸很快就扭头避开了。阿姨更吃惊了:“消防员啊?好吃苦的吧?好久都没回来过了,哦哟,长得比小时候更好看了呀。”
妈妈赶紧客气了两句:“还行还行,刘姐有空来家里吃茶。”接着便以赶时间为由跟阿姨道别了。
去饭店的路上,妈妈背着坐在前排的丈夫偷偷对奚杨说:“去年冬天刘阿姨家的电热毯起火了,当时她家里只有她跟小外孙两个人,还是你爸帮忙打的119,那些小伙子来了之后,他一直盯着人家看,看了好长时间。”
奚杨的鼻子有点发酸:“尽量别用,电热丝长时间发热很危险,明天我去给你们买一台踢脚线取暖器。”
“我们不用的,有地暖足够了。”妈妈像个小女孩一样靠在儿子身边。“北临冬天暖气烧得热不热?你的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忙不过来就让你爸去帮你看着,你别听他嘴上不情愿,昨天要不是你不让接,我看他恨不得一大早就去机场等着。”
奚杨笑着说:“三月底应该能装修完,到时候你跟爸就过来住一段时间吧。”
妈妈开心地答应了,过了一会儿,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又小心翼翼地问:“儿子,没有谈朋友吗?部队里是不是不好找?”
看似完全没有留意他们在说什么的爸爸,这时突然调整了一下坐姿,往后靠了一点。奚杨察觉到了,想了想便老老实实地说:“谈了,时间不长,所以还没告诉你们。”
妈妈立刻兴奋地坐不住了:“是吗?太好了,多大啊?哪里人?家里是做什么的?是你们部队上的女兵吗?”
“年纪挺小的,刚二十,爸爸和哥哥也是消防员,都牺牲了。”
“唉,那太可怜了,你可要好好照顾人家。”妈妈握住奚杨的一只手,用另一只手理了理他的衣领和头发。“我儿子长大了。”
“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
“好。”奚杨回握住妈妈带着褶皱,有些粗糙的手。“有机会的。他很乖,很懂事,你们一定会喜欢他的。”
年夜饭定在了下午四点,早吃完好早点回去看晚会、放爆竹,还要煮汤圆。几年没回家的奚杨自然成了被包围、被关心的对象,应付完一众亲戚后,他溜到园子里透气,站在小桥上拍了几张依附着白墙盛开的腊梅,还有池子里枯败的荷叶和成群的锦鲤,最后又试着自拍了一张,把这些照片全都发给了周童。
发完之后,他走下小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着周童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