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德还是没有见到奥斯卡的小女儿,因为当天晚上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艾许莉把晚餐送到阁楼门外。
“他需要适应一下。”艾许莉对奥斯卡说,“人们到了陌生的环境总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和习惯。”
“他看起来可不像那么怕生的人。”奥斯卡用纸巾替坐在身边的小女儿莉莉擦了擦嘴角,把她掉在桌上的食物残渣捡起来放在盘子里。
“你对别人总是这么严格。”
“我怎么了?”
“你要求每个人都忘我地工作,把所有情感都排在微不足道的第二位。”艾许莉说,“我去过审判庭,听了他认罪的过程。不管庭上指控他什么罪名,他全都承认了。”
“你是想说他心如死灰吗?”
“不,正相反,我觉得他的内心充满憎恶。除了那些死在他枪下的人之外,他还有一个特别想杀掉的人,在这项任务没有完成之前,他是不会死心的。”
奥斯卡若有所思地望着妻子。
职业杀手始终是职业杀手,希尔德受过严苛专业的训练,成为施乐会杀手之前就已极具天赋。这样的人入狱后即使手无寸铁,想自杀也不是难事。可是希尔德在监狱里非但没有动过任何自杀的念头,甚至在其他人企图伤害欺凌他的时候,非常果断地为自己争取到了平静安稳的生存空间。
他的目标是什么?他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留恋吗?
奥斯卡想得出神时,听到小女儿用稚气的声音说:“妈妈真好看。”
艾许莉立刻弯下腰,在小姑娘的额头吻了一下:“谢谢,小宝贝,你也很好看。”
奥斯卡的心忽然软了下来,他觉得妻子说得没有错,他对别人太严格了,从马克斯到麦克,还有许许多多和他共事过的人都是这样。能够在一起工作,相处得还不错,可真不容易。他到底有没有体谅过别人的心情,有没有关心过他们除了工作之外还有别的需求呢?
夸奖别人这件事,连两三岁的小姑娘都能做得很好。
他低下头问莉莉:“爸爸呢?”
小女孩伸出手按着他的下巴说:“爸爸有胡子。”
艾许莉噗嗤一声笑了。
奥斯卡闷闷不乐地说:“笑什么?我洗澡的时候会刮掉的。”
“明天第一天和新搭档一起上班,最好刮得干净一点,有助于留下好印象。”
奥斯卡摸了摸自己的胡茬,抬头看着天花板。
希尔德彻夜难眠。
虽然以前他也很少能睡得安稳,但是刚熟悉了监狱的环境,忽然又回到这么温馨普通的日常生活,没有疯子在周围吵吵闹闹,没有狱警的巡逻和训斥,反而很不习惯。
今晚丹尼尔会来吗?
他睁着眼睛,望着这个陌生的房间,头顶的窗户洒下一片银色月光。月球将太阳的光芒散射到太空,月光不像阳光那么直截了当,那么激烈奔放,它是含蓄温和的、无意识的,可是在此刻的希尔德看来却也那么刺眼。
牢房里没有光,到了规定的时间就一片漆黑。
只有在黑暗中,他的弟弟还有那个模糊的黑影才会悄然造访。
他想见丹尼尔吗?不,他觉得自己无颜见他,虽然嘴上说着要为弟弟报仇,实际上却只是沉溺于那种复仇的快感无法自拔。
在梦里,丹尼尔一次也没有靠近过他,只是远远地站着,凝视着他。
希尔德翻了个身,让自己面朝墙的那一面。
墙上有一些涂鸦,显然是出于孩子之手,画着幼稚的简笔画——火柴棒小人、花草、带着笑脸的太阳,歪歪扭扭的线条和随意的构图组合成幸福的主题,父母和孩子在阳光下悠闲玩乐。
希尔德想起艾许莉说过这是他们小女儿的游戏室。
他伸出手指抚摸着那些笔划的痕迹,他担心自己的到来会给这个完美的家带来不和谐的音律。
还是另外找个住处吧。
他想了一会儿。
丹尼尔没有来。
他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艾许莉就来叫他起床。
“要我把早餐送来吗?”
“不用。”希尔德连忙说,“我马上下楼。”
他不想这样给别人添麻烦,这又不是旅馆的客房服务。
于是他很快起床、洗漱,尽可能地把自己的憔悴洗干净。奥斯卡给他准备了新衣服,和自己不修边幅的风格不一样,应该是听取了妻子的建议,因此衣柜里的衣服都相当得体。
“如果你不喜欢,等拿到薪水可以再买新的。”
“我还会有薪水吗?”
“会有一点,买衣服足够了。”奥斯卡说,“要是我们办成几个大案子,我再去申请给你加钱。”
“不用了,我花不了什么钱,如果真的有薪水,你可以拿去当房租。”
“快下来吃饭。”
希尔德下楼时,艾许莉正在布置餐桌。早餐是炒鸡蛋、火腿片和香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