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祝闻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看前几天的新闻了吗?”
2013年10月,叙利亚战争的范围已经扩大到了首都大马士革,造成五千余人伤亡。连续很长时间,无论是电视新闻还是网络新闻的版面都在报道战况的最新进展。
刚出事那会儿,方知潋在网上看到过关于宋非玦的新闻,在一个网站上社会新闻的小版块。宋非玦理科高考状元的头衔和弑父,又或者是杀人两个字连在一起,变成了新闻标题最吸引人眼球的部分。
下面有人评论把孩子培养成绩好了有什么用,性格都扭曲了,生个孩子不如生块叉烧之流的。方知潋不敢多看,他把网页关掉了,在紧紧拉着窗帘,没有一丝光线的昏暗房间里抱着膝盖发呆。
有很长一段时间,方知潋不敢出门。他怕看见这座城市的哪怕一个人,对着那段时间的新闻上的宋非玦指指点点。
这件事的热度短暂过去了一阵子,直到前不久一审判决结果出来,程蕾申请了二审再上诉,陆续开始出现了宋聿名死亡前持续多年家暴隐情的报道。
方知潋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祝闻跟着沉默了一会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到那边人生地不熟的,租房子了吗?”
“中介帮忙联系了Homestay。”
“哦……那就好。也就四年,眨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是啊,也就四年,”方知潋低声说,“多在一起四年就补回来了。”
祝闻闲得没事用鞋尖去蹭地面,没听清他的后半句,自言自语道:“可能我们都太年轻,把四年想得太重要了。”
“我和尤丽说,”祝闻抬起头,“等寒暑假我就去平宜找她,十一五一什么的都去。距离算什么啊,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消磨不了我的喜欢。”
方知潋看了祝闻一眼。
高考分数出来的那天,他们一群人还在临榆岛,具体发生了什么方知潋不得而知,最后只知道祝闻上了平行志愿的最后一档学校,留在了临川。
方知潋拍了拍祝闻的肩膀,以示安慰。
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候,方知潋在关口向祝闻告别。
祝闻好像从来不会丧气似的,他夹在送机的人chao中,穿了一身五颜六色的夹克,格外鲜活醒目地朝方知潋挥手。
方知潋也朝他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他把指尖掐得发红,迟钝的疼痛感涌上来了,用力地阻止着他最后一次回头。
过海关一切顺利,安检也是。
方知潋把经过安检篮子里的外套拿出来重新穿上,安检人员是个女孩子,还微笑着说祝他一路平安。
他同样回复了一个笑容,说谢谢。
然而再低下头,方知潋却怎么也无法迈出下一步。
安检地面上的瓷砖贴了一排标语,上面写着:请往前走,不要在此停留。
方知潋慢慢蹲下了。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张粘在地面上的标语,耳边是安检人员有些担心的声音,问他需要什么帮助吗。
方知潋想摇头,然而事实上是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也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眼泪流进领口的滚烫。
他在向未来走,宋非玦却停在了他身后的那一步。
永远停在了那里。
同年12月,临川市中级人民法院对网络热议的高考状元杀人一案做出二审判决,撤销原一审判决。
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宋某有期徒刑六年。
作者有话说:
阿普唑仑
第五十六章
记忆深刻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通常都会带有副作用,比如久而弥深的悔意,比如不停地做同样的梦。
方知潋从一场无限接近于失重的梦里醒来,浑身冰凉,只有额头被那梦烙得发烫。他撑起上半身坐起来,搭在身上的薄被松松滑了下去。
古铜色的挂钟立在四四方方的空白墙壁Yin影下,秒针慢吞吞打着圈,城市依旧在无声地运转。
窗外天色不明,隐约可见在下雨。有飓风敲打在玻璃幕窗上,叩下的声响很重。
眼前的房间是陌生的,雨也是不尽相同的。
方知潋听见自己压抑的心跳,在狂风骤雨的掩映下显得很微弱,他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压得变形的枕头,上面还残留着一小块莫名被洇shi的水渍。
眼前的一帧渐渐与八年前在临榆岛的那场雨重叠了,方知潋盯着手腕,过了许久才移开视线。
只是十八岁的雨季来了又走了,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门把被压了下去,随着门框摩擦地板发出的声响,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探进房间,语调上扬:“这么快就醒了?”
方知潋转头去看来人。对方是个穿咖啡色高领毛衣裙的女人,长卷发拢在一侧,眼线勾得很长,有种说不上来的韵味。
不等方知潋回答,女人已经兀自掩上门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