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熟悉的环境带给了温沛棠久违而短暂的安全感,她终于安静下来。过了许久,缓缓阖上了眼。
回到近郊的宅子已经是晚上了,温沛棠恍惚地进了门,她注视着眼前熟悉的装潢与物件时,心里只有一个悲凉的想法。
又回到这座笼子里了。
每当她试图逃离这个地方,最令人恐惧的不是无处可逃,也不是永远都逃不掉。而是宋聿名总能在无微不至的掌控下昭告她,原来比起外面,这座给予她全部痛苦的笼子竟然是最安全的地方。
宋非玦没有催促温沛棠,他静静地看着温沛棠错开眼,进了客厅。
一直没开机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通知栏涌进了几条消息。
宋非玦抬眼,映入眼帘最前几条的是方知潋的消息。
从出岛到转机,再到回来总共花了不少时间,先前方知潋只是以为是他在忙,但后来察觉出不对,又发来了几条。
宋非玦的手指覆上屏幕,刚准备回复,通知栏突然跳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发来消息的是个陌生号码。
宋非玦大致扫了一眼内容,再抬眼时,恰好对上了一个在闪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
他将视线不着痕迹地错开,睫毛黑沉沉的。
“可以。”第一条消息显示正在发送。
宋非玦的手指顿了顿,他继续打字:“但不是现在。”
兴许是疲惫加上受了惊吓的缘故,一向有洁癖的温沛棠只是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回了房间休息。
宋非玦给方知潋回了条微信,洗漱完回到房间,见方知潋迟迟不回,又打了通电话过去。
第一通没有被接通,宋非玦把手机放在膝盖上,任由屏幕的光熄灭了,又按亮拨了第二通。
这次方知潋很快就接了,只不过他那端声音有些急促,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我刚准备打给你!”
宋非玦声音低着:“打给我?”
“对呀,”方知潋好像犹豫了一下,声音带着点迟疑,“不过你是不是刚到家?阿姨睡了吗?你们坐了一天飞机很累吧?其实我也没什么事……”
“你在哪里。”宋非玦却问。
对面安静了两秒,词不达意地回答:“我在……夜跑?”
现在吗?宋非玦不说信或是不信,他好像笑了,但唇角扯开,又仿佛只是意兴阑珊的错觉。
“真的,”方知潋补充了一句,“你要睡了吗?”
宋非玦倚在飘窗边,窗外是黑色里掺杂着暗蓝色的夜晚,静悄悄。绰绰的月影像打碎的镜子四处溅落,触手可及。
但他也七零八落的,捡不起任何人。
“还没有。”
宋非玦把手指伸平,擦过飘窗的窗框,映在外面的微弱月影折射进来,与他形影相依。
对面深呼吸一口气。
“其实我想说,”方知潋说,“生日快乐。”
“我是第一个吗?”
宋非玦的手停在了冰凉的窗框上,将落未落。
方知潋似乎在边喘气边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刚收到微信的时候,我就出来了。想着就算没法祝你生日快乐,像圣诞老人一样,偷偷把礼物塞到窗户边也不错。”
“但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又改变主意了。不仅想祝你生日快乐,还想当第一个对你说生日快乐的人,”方知潋的声音分明很轻,落在宋非玦的耳边却格外清晰,“可以帮我开一下窗吗?”
这一次宋非玦没有再回答,他拉开闭合了许久的窗框。
悬在天穹的月亮顺着窗框倾泻而下。
不断有冷空气涌进来,方知潋隔着蒙蒙的雾气仰起脸朝他笑,手指还停留在玻璃窗哈气上那颗爱心的最后一笔。
有那么一秒,宋非玦想到了绿野仙踪那个故事里的铁皮人。他困在暴风雨中,金属做成的关节生了锈,被诅咒的斧头不断地砍断他的身体。
尽管这样,铁皮人依旧想寻找一颗心脏。因为没有一个人会爱另一个没有心的人。
于是铁皮人翻山越岭,盲目地在世间游走。
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那颗心脏。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六章
如果方知潋的眼睛是一台摄像机,那此刻他记录下的将会是通常电影转场前珍贵且唯一的画面。
月亮是唯一的打光,方知潋摄像机里的镜头质感带着郁达夫式的忧郁,连滤镜都是灰蒙蒙的一层,而镜头下的宋非玦则是其中最捉摸不透的概念。
他像是临川本身的雾,从上至下投来的视线看不清虚实,一不留神就会被卷进汹涌暗流。
可当方知潋被宋非玦握住手腕腾空抱起放在飘窗上的时候,他又觉得宋非玦像日复一日被困在高塔上的长发公主。
方知潋坐在铺了柔软毯子的飘窗上。他出门太急,只穿了件灰色的兜帽卫衣和牛仔裤,再往下露出一截莹白的脚腕,不安地在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