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戎马生涯,将她的心打磨得刀枪不入。唯有午夜梦回后的惊起,她冷汗涔涔,再难入眠。
镜子里,是她几乎忘记了的,那个宫门下满身鲜血、却依然在她耳边低声诱哄着她的男人。
那个,她亲手杀掉的男人……
闽国是个岛国,虽是弹丸之地,国主却野心勃勃,时刻将领土扩张作为强国第一要务。是以闽国连年战乱,过度征兵。闽国百姓饱受苛捐杂税、苦不堪言。
闽、湘两国积怨已久,双方却又势均力敌,胜负难分。
恰这十年间,又碰上两个好战又没谱儿的国主,致使两方大小战役已达百次之多。
这次的大战,国主亲自誓师,力求攻入湘国国都,结束鏖战,而怀远营作为闽国Jing锐部队,自然成为了众望所归的“炮灰”。
闽国百姓人人皆知,Jing锐军换了一营又一营,全军覆没的不在少数,铁打的将军,流水的兵。
只要将军不换,败,乃兵家常事。
这带队的是谁?丞相大人的义子罗修是也。
此子全无治军之才,纨绔难驯,胡作非为,却每次都被委以重任,吃了败仗也没被革职,堪称官场奇人。
百姓每每提起,不免口吐芬芳:什么狗屁的罗修?是修罗还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
几度思归还把酒,拂云堆上祝明妃。
——《题木兰庙》杜牧
第75章 兵痞
博古道,怀远营。
午后的校场上酷热难当,将士们刚刚完成半日的练兵,个个汗流浃背、你推我搡的往饭堂跑。在怀远营,训练倒是次要,抢饭却是兵士的必修课。
“听说今日有红烧rou!”
“那咱们快走,晚了就没了。”
“怕什么,大不了抢那个小不点儿的,反正他也不怎么吃rou。”
几个士兵嘻嘻哈哈,腿上却跑得飞快。
兵营里人,不是吃不饱饭的穷人就是获罪充军的罪人,至于饭这种东西,有了这顿也不一定能吃到下顿。而他们口中的“小不点儿”被远远落在了队伍后面,他小跑了一段,倏然停下,弯下腰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所谓,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而怀远营里脑子最有问题的人莫不辞,这次怕是又要吃咸菜稀粥了。
莫不辞,身量小,饭量更小。当然,训练成绩同前者皆成正比。
营里的人心知肚明,像他这样的新兵蛋子,被老兵欺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若运气好,他还有机会战死沙场,若运气不好,只怕还未出征,便先在怀远营里送掉了小命。
莫不辞小腹抽痛,白着一张脸,咬牙不吭声。此时,她只觉后腰上猛地一痛,怀里一直藏着的东西顺势飞了出来,掉在坚硬的石路上啪的断成了两截。
“吃饭挡路,你小子给老子小心点儿!”
身材魁梧的老兵大手一挥,将莫不辞推倒在地,大步跑远。
地上的东西是一根样式古朴的碧笄,此时已经摔碎,可怜巴巴的躺在地上,仿佛在哭诉着主人不幸的命运。
莫不辞木着脸,爬过去将那碎裂的碧笄紧紧攥在了手里。
断口锋利,她攥得太紧,血便缓缓自手心渗了出来。
那微微的刺痛让她似乎有了力量,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缓缓爬起来,拍了拍后腰上的脚印,朝着饭堂走去。
饭堂距离校场不到百米,她却走了很久,她抹着脸上疼出的冷汗,脚步虽然慢却从没有停。
三个月前,她还坐在府中的闺房里绣着牡丹冬梅,没想到如今的她竟会在校场同粗鄙不堪的士兵去抢一个冷掉的白馍。
一切都像一场梦,一场支离破碎的噩梦。她醒不来,也回不去。
她本名莫兰,岸芷汀兰的兰。
作为兵部尚书莫尚桑的独女,她人如其名,也曾生得静慧如兰。
她本有着美好的愿景,尚未及笄之年,尚书府的门槛便被朝中求亲的青年才俊踏了个遍。
可她不愿,她对父亲说,她要嫁就嫁大英杰。
莫大人笑得眼角弯弯,问她何为英杰?
她答:大忠大义之人,便是英杰。
可英杰她尚未找到,便在及笄当日,接到了国主圣谕。
她的父亲莫尚桑因贪污军饷之罪查实而判了死罪。莫家上下三十多口人,男丁充军,女子没为官ji乐伶,终身为奴。
那日,她的父亲走的匆忙,临走前,他将她的成年礼物交到了她的手中。父亲老目含泪,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为父问心无愧,吾儿无须自惭。
她不知所措,握着碧笄的手,骨节泛白。
父亲被抓之后,他们彻底没了依靠。宫中的大监让他们收拾东西,明日便出府。
落叶尚有归处,而他莫家忠君爱国,却落得个树倒猢狲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