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颂去花店买了束白百合。
溪山园在郊区,位置有点偏,江知颂开了将近半小时的车,才到了目的地。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和煦,万里无云。
墓园里竖着许多石碑,在阳光的照耀下,消解了冰冷的气息。
江知颂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圆拱顶,来到宋枝烟墓前。
他看了看碑上的照片,把百合放下来,然后把墓碑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江知颂站起身,目光落在照片里的短发女人上,在墓前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对江知颂来说,宋枝烟的脸既熟悉又陌生。
想和母亲亲近,这是每个孩子的天性。
但他对宋枝烟的感情并没有太深,毕竟从小到大,江知颂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宋枝烟近乎恐怖的教育和对他不留余地的批评。
小时候江知颂听过最多的,就是“不可以发脾气,你对所有人都要有礼貌,要学会微笑。”
宋枝烟还教他要用敬语,在家不可以吵闹,更不可以哭,因为会影响到她工作。
到了大一点,宋枝烟又要求他各方面都优秀,请老师提前教他小学的知识,给他报各种兴趣班。
当她发现江知颂对钢琴一窍不通的时候,又逼他换各种乐器学。
他从幼儿园回来,就要坐在琴房,一直学到天黑。即使这样,每一天伴随的都是宋枝烟的冷脸和批评。
“老师教了你这么久,为什么你一点都学不会?”
“弹错了,再来一遍。”
“又错了,这次重弹三次。”
……
再大一点,宋枝烟要求他学习成绩必须稳定在年级前三。
“不要找借口。”
“你让我很失望。”
“我可以,你为什么不行?”
……
这些话江知颂听太多次了,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江知颂有过怨言,但宋枝烟以更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她怎么要求江知颂,就会怎么要求自己,并且绝对会做得更好。
所以江知颂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宋枝烟那次出差是去贫困县走访,途中遇到了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小女孩,在村里吃百家饭,饿得瘦骨嶙峋。
返程的时候,她准备送小女孩去孤儿院,半路上遇到失控的大卡车,下意识把小女孩护住,小女孩受了点轻伤,她自己却没抢救过来。
她是一个很伟大的人,但并不是一个很伟大的母亲。
不过没关系,江知颂原谅她了。
因为他也不是一个很好的儿子。
江知颂想,江衡南要结婚了,以后怀念她的,或许只剩下了他一个。
在太阳底下晒久了,江知颂额头沁出了一层汗,滑到眼睛里,有些轻微的刺痛。
江知颂又看了一眼照片,弯腰把白百合整理好,然后转身离开。
江知颂没直接回季家,绕了段路去苍南路的Paras买水果塔。
现在是中午,商场人不多,江知颂提着好几种口味的水果塔,准备去地下停车场开车,经过商场中央时,看到有个老人坐在钢琴前弹钢琴。
江知颂没多看,径直下了楼。
等到上了车,江知颂才恍然记起那架钢琴的款式很熟悉,像他小时候弹的那款。
于是江知颂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小时候的季衍。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一早听说家里来了客人,还有个比他小一岁的小弟弟。
但他待在琴房练琴,根本没机会出去,走神的时候又弹错了,被宋枝烟骂了一顿。
宋枝烟骂得正起劲,一个Jing致可爱的小男孩从钢琴旁探出个小脑袋,一点不怕生地过来拉住了他的手,走到宋枝烟面前,说:“阿姨你好凶,别骂他了,我想跟他玩。”
在江知颂的回忆里,是灰暗Yin冷的背景中,一朵花苞从钢琴架上冒了出来。
带来生机勃勃的颜色。
小孩子之间的感情总是来得热烈汹涌,没一会儿,他们就好得跟什么似的。
季衍拉着他去了花园,兴冲冲地跟他分享了挖掘机,铲车……
玩累了,江知颂擦干净台阶,让季衍坐在上面,季衍四处看看,突然用手捂住嘴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妈妈好凶哦。”
江知颂说:“她是很凶,总是骂我。”
季衍好着急地说:“你怎么那么笨啊。”
然后吧唧一口亲上他的脸:“像这样不会吗?你亲一亲她,她就不骂你了。”
季衍小手叉腰,非常得意:“每次我妈要打我,我就这样做。”
季衍很擅长以己度人,然而不是每个人的母亲,都像季衍他妈那样。
江知颂很小就懂了这个道理,但他没被人亲过,不知怎的,故意说了句:“我有点不懂。”
于是季衍又亲了他一口。
江知颂说:“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