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在转移话题,好让冬不要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但是波塞冬真的被岔开了话题,他又觉得有些失落。
像那种夸他的亲昵的话,他也不是……不能再听几句。
夜色更深了。月亮女神塞勒涅不知疲倦地继续巡游,在空旷的海面上洒满了银色的光辉。海风一吹,水波粼粼而动,像海面上升起了无数颗星星。
波塞冬在海滩上捡了几颗贝壳,踩出一幅脚印画,又去浪花积聚的地方踩月光。安菲特里忒不是话多的人,他们不时会聊上几句,更多的时候他都在看着波塞冬玩。
波塞冬玩累了,在沙滩上躺倒,不肯动了。
“会觉得无聊么?”
他问安菲特里忒。
他的呼吸有些喘,嗓音也比平时要沙哑,多了几分撩人的意味。
安菲特里忒走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下。
白天的时候,他坐的位置刚好能替他挡太阳;夜里,他又刻意避开月光,好让他的视野更明亮。
“以前会。”安菲特里忒说。
“现在呢?”波塞冬换了个姿势,枕着手臂去看他的侧脸。
安菲特里忒的睫毛微微颤着:“现在不会了。”
他说:“和你一起,挺有意思的。”
波塞冬笑了,笑得胸腔都在震动。
“真好,”他说:“听你这么一说,我更高兴了。”
他明明是在说高兴的事情,安菲特里忒偏偏问他:“那你先前为什么不开心?”
他看出来了。
他的小太阳仍旧笑着,光芒却黯淡了。
他很庆幸他们遇见了,在他替他寻找海柳的时候。这样他才有机会陪他一起,把不快乐的事情忘掉,做一点高兴的事情。
现在冬似乎放下了,他便能够大胆提出这个问题了。因为他从不觉得逃避有用,如果让冬困扰的事情还没有得到解决,他可以帮忙。
波塞冬却没有直接回答他,他又换成平躺的姿势,把手臂枕在脑后。
细细的沙沾满他漆黑的头发,他把发带蹭掉了,黑发散开,显出几分慵懒散漫。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你看,月亮圆了。”
他抬手的时候就想起了家里老人们的告诫:“不能伸手指月亮,否则会被月亮割掉耳朵的!”
但他现在指了,又有什么关系?
曾经会谆谆告诫他的老人,与他隔着几千年的时光长河,隔着山川湖海的距离,隔着中西方文明的差距,隔着神话与现实的分界线,再也揍不到他了。
他们不会知道,他进入了一个如何神奇的世界。这个世界的月亮上面没有幽冷的月宫和孤独的嫦娥,月亮本身就是女神的化身,那位美丽的月亮女神叫做塞勒涅。
他们也不必担心他因为冒犯月亮而被割掉耳朵,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来头也不小,他是海皇波塞冬,三千洋流的主宰。
波塞冬想到这里,吃吃笑了起来。
安菲特里忒从来没听过波塞冬这样笑,他的笑声里没有一丝笑意。
安菲特里忒的心好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人往里面挤了酸溜溜的柠檬水,让他心疼得厉害。但他没有做声,因为他知道有些情绪要靠自己消化,如果冬不愿意说给他听,陪伴比追问更能有效治愈他。
波塞冬笑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他告诉安菲特里忒:“在我们那儿,流传着一种说法。月亮圆的时候,人就要团圆。”
璀璨的银河在他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流淌着,好像要沁出泪珠来。
他定定望着天空,语气轻描淡写:“你看,月亮圆了。”
“——可是我,没办法和家人团圆了。”
夜风吹在安菲特里忒的身上,轻轻柔柔的;波塞冬的话却落在他的心上,重逾千斤。他第一次苦恼于自己不善言辞——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冬。明明是他主动提出问题,想要帮他解决问题,然而等冬倾诉完毕,他才知道,有些时候语言是苍白无力的,帮助也无从谈起。
他想起白天波塞冬缠着他,要他给他吹排箫。他取出排箫,抵在唇上,吹起一支欢快的曲调。
——开心点吧,冬。
——我想看见你的笑容。
安菲特里忒把自己的心情寄托在乐曲里,希望可以传达给波塞冬。孰料他刚吹到一半,就被突然坐起的波塞冬捉住了手。他分神看向波塞冬,停止了吹奏。
波塞冬的发带已经完全松开,如瀑的黑发披散在他的肩背上。他朝安菲特里忒伸手,他的一绺头发也搭着他的手指,搔在了安菲特里忒的手背上,微痒。安菲特里忒的心脏好像也被搔到,漫开一股绵密的痒。
“安,”波塞冬的语气有些无奈:“谢谢你的安慰,但请不要再吹了。”
安菲特里忒有些心不在焉,顺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波塞冬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他努力组织措辞:“你知道什么是‘反衬’么?就像山林很安静,愈发显得鸟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