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哥猜的果然不错,今日朝会甫一开始,皇帝开口便谈的是昨日贺将军班师回朝,北地将士论功行赏之事。
龚昀显然昨日回去不敢懈怠,已经叫兵部的人熬夜加班加点把承河有功之士的晋赏一一敲定,裴昭珩在朝会上提了一便,众臣自然都是山呼陛下圣明,并无异议。
裴昭珩道:“论功行赏的差事,也是朕昨日让龚老临时安排下去的,倒难为你们如此快便能拟定了章程,且还如此妥当,的确不错,整理折子的是兵部哪位爱卿?”
兵部一位四十来岁模样,面颊微须的侍郎闻言,立刻站出来手捧朝笏躬身道:“微臣兵部郎中尹可为,分内之事,愧蒙陛下褒赞。”
裴昭珩颔首道:“甚好。”
又道:“既然如此,兵部的章程,既然众卿都并无异议,那此事便这么去办吧。”
贺顾在底下跟着道了一句“陛下圣明”,心中却莫名有些惴惴——
将士们的封赏既然定了,昨天在揽政殿珩哥说过自己的封赏,今日朝会他自有主意……也怪他昨日沉醉在温柔乡里,浑然忘了问他正事,压根不知道他打算怎么赏赐自己……
若只是赐些银帛赏物,给个田庄宅子,那倒还好,毕竟这回北地的战功有目共睹,想必再看不顺眼他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怕就怕珩哥打算整些什么出格的Cao作……
贺顾想起他路上不太好的预感,和对裴昭珩的打算隐隐有之的几分猜测,眼皮子这回是真开始跳了。
那头果然提到了他。
只是等贺顾听清裴昭珩说了什么以后,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已经有旁人比他还要更先按捺不住了。
“陛下,这恐怕不妥啊。”
裴昭珩微微敛了面上笑意,看着底下那手捧朝笏身形佝偻的老臣,淡淡道:“哦?鲁中丞以为有何不妥啊?”
那老臣微微一揖,也不抬眸去看皇帝神色,只缓缓道:“贺将军此番平定北戎之乱,的确解了朝廷燃眉之急,于情于理,皆应厚赏,然他毕竟年纪尚轻,甚至未及而立,放眼望之,莫说本朝,历朝历代也未有如此年轻便拜公爵之先例,先帝在时,闻修明闻伯爷为我国朝纵马一生,南征北战,先帝也只是授之以伯爵。”
“老臣不是觉得陛下不能封赏于贺将军,我御史台几位直言上奏之同僚,也并非是如同某些人所言那样心胸狭隘、嫉贤妒能,见不得陛下任用贤将能臣之人,只是陛下登基未久,处事尚缺些经验,倘若今日贺将军以北地之功,便拜爵国公,那又该叫如闻伯爷一般,为朝廷、为国朝戎马一生,可封赏却竟不及年岁不及其半数的贺将军之流,情何以堪、如何自处啊?”
鲁中丞语毕,整个崇文殿上下,一片寂然,落针可闻。
贺顾立刻感觉到数不清的视线或有意或无意的落在自己身上,直盯得大喇喇如他,心里也开始有些发毛起来。
裴昭珩没答话,只是淡淡看着底下垂首不再言语的鲁中丞,良久,才轻笑一声,道:“中丞可还有没说完的?”
鲁中丞微微一愣,想是也没想到皇帝会是这个反应,但还是微微一躬身,道:“臣奏毕。”
裴昭珩道:“好。”
“你方才所言,朕都明白了,那朕来问你,你觉得朕不该给贺顾这个爵位,是因为贺顾此次北地之功,尚不足矣?”
鲁中丞胡子颤了两颤,半晌才道:“老臣……老臣……”
他想说确然如此,可是仔细一想,贺顾此次只以两月功夫便击退北戎,且还生擒了汗王穆达送归京城,最重要的是他还是顶了闻修明的缺去的,先帝在位这么些年来,闻修明的确是南征北战几乎未尝败迹,可谁想到他的第一场败仗,竟就是先帝继位后这最重要的第一场?
闻修明都打不赢的仗,贺顾不仅大胜而归,且还胜的如此漂亮,若他否定了贺顾这一份功绩,无疑也是在否定连这么不值一提的一仗都没能得胜的闻伯爷,隐隐便与方才他褒赞闻修明的那些话自相矛盾。
鲁中丞只得到:“老臣……老臣并不是这个意思。”
裴昭珩点了点头,缓缓道:“既如此,那鲁中丞也是认同,朕觉得此功足以给贺顾晋爵的了?”
鲁中丞犹疑了片刻,道:“可……可贺将军他……”
裴昭珩道:“既然不是因着这个,那鲁中丞觉得朕不该给贺将军晋爵,可是因着他年纪太轻,不足以服众?”
鲁中丞这次倒答得很快:“……的确如此。”
裴昭珩微微闭了闭目,良久,才一字一顿极为清晰的缓缓道:“当年太祖起于乱世之中,不过十六岁稚龄,太祖十八败前燕名将柳震,二十三岁一统江洛、越夷,二十八岁手刃前燕废帝广山王,那燕废帝当年长于太祖皇帝三十岁有余,依中丞之见,我太祖皇帝当年是否也不能服众啊?”
鲁中丞愣了只不到一瞬,立刻面色微白,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噗通”一声便跪下叩首连道:“陛下言重了,微臣岂敢,微臣并无此意啊!!”
崇文殿里依然是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