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路昇这天并未外出,中午将琛叔叫来说了些话,算是把一天的工作交代过去了。
段轻言见着段路昇今日穿了一件崭新的霜灰色衬衫,又套了件熨烫得挺括的黛蓝色马甲,贴身的面料临摹出他紧致的身材。
看着这人在穿衣镜前停留了快有一刻钟,段轻言忍不住想,或许他今天是有重要的约会。
想着想着段轻言突然烦躁起来,将书往桌面一放,起身就要走人。
到门口时,段路昇突然过来拉住他,问道:“你去哪?”
“不出公馆,就在楼下晒晒太阳。”段轻言推开他的手。
“言儿,”段路昇跨出一步挡在他面前,“换衣服去,我带你出去。”
段轻言愣了一下,说:“我换了。”
“挑件新的穿。”段路昇把他推至衣柜前。
段轻言被弄糊涂了,不知段路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重新换了衣服。
他出门少,来来回回就挑那么几件舒服的穿,段路昇给他买的许多新衣服只在衣柜里吃灰。
段路昇亲自给他挑了件浅灰色衬衫,待段轻言穿上后,段路昇又递了件藏青色马甲给他。
段轻言扣完马甲的扣子后,段路昇走过来与他并排站在镜前,段轻言才意识到今日他们二人竟穿得这般相似。
“去哪?”段轻言终于开口问。
“照相馆。”段路昇的视线从镜子移出,落在他身边的人儿身上。
段轻言上一次拍照还是儿时,那时他还被沈素心抱在怀里,而年长他三岁的段路昇只能站在一旁,这张三人照他曾在沈素心房间见过。
沈素心去世后,段路昇便把这张照片拿过来了,至今仍摆在段轻言平时读书的那张桌子上。
阿秀每次擦桌子看见总会调侃他。
阿秀总说:“大太太是把你当童养媳养的吧?”
段轻言细想,觉着此话不是完全没道理,便不去辩驳阿秀。
阿秀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又说:“二爷还真是从小就不笑呢。
“不过小少爷你小时候真是漂亮,要是不说,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女娃娃呢。”
这话听多了,段轻言就不再搭话了,阿秀一个人自言自语倒也自得其乐。
出了主楼,轿车已在阶梯下等候,段轻言跟着段路昇上了车后座,时隔多日,终于再度出了段公馆。
车子在宝记照相馆前停下,副驾驶的琛叔先下车,左右看了几眼后,才替他俩开了门。
因身份特殊,段路昇出门在外,常有琛叔陪同,一方面起跑腿作用,另一方面起保护作用。
照相馆内空前空旷,店内除了老板竟一个人也没有。
“二爷您来了,场地都给您布置好了,里边请。”老板迎上前来说。
很快店老板走到他们身后去,将店门从内落了锁。
段轻言心下一惊,段路昇在一旁适时说:“我包场了。”
这家店拍照场地是由专业布景画师手绘布景的,近约三米高的布景,背景墙上覆盖着厚实的油画颜料,画着带西式大理石柱子的回廊,室内挂着西式的绒布窗帘,在墙下摆放着一张茶几,茶几上立着一个纯铜制的西洋钟,钟前各放了两杯盖碗茶。
茶几两侧各摆放了一把椅子,供二人入座。
“二爷,照您的意思安排的。”琛叔在一旁说。
这是段轻言和段路昇第一次二人合照。
两人一左一右分坐两边,被告知将手搭在茶几上会自然一些,于是开拍前,两人都摆放好了胳膊跟腿,直直看向镜头。
但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前一刻,段路昇却突然抓住了段轻言的手,段轻言也下意识偏过头看向他。
在这张照片里,段轻言的视线落在了段路昇脸上,而两人的手,则紧紧缠在一起。
后来两人又拍了许多张,坐着,站着,胳膊挨胳膊,布鞋挨皮鞋。
拍完合照后,段路昇又让店老板为他们各自拍了个人照。
“这位小少爷属实好看。”店老板由衷夸奖段轻言,然后对段路昇说,“二爷,照片洗出来后我让人送您府上去。”
走出照相馆时,天色已有些黑了,轿车载着他们,先后经过了君临烟草公司,君悦赌场,君悦大戏院,中浦银行,段路昇靠近他的耳朵说:“这些都是段家的,
“我要是不在了,就全留给你。”
段轻言的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他脱口而出道:“我不要,我只要你。”
第39章
段路昇笑了一阵,笑得段轻言脸都热了。
他把车窗摇下,入秋的晚风终于让他身体的温度降下来。
路边,一支支黄路灯在倒退,红的交通灯,绿的交通灯,交通灯的柱子和印度巡捕一同垂直在地上。交通灯一闪,便涌着人的chao,车的chao。这许多人,全像没了脑袋的苍蝇似的!
段轻言注意到,街面比往常更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