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阵子大福请了长假,说是要回九江看姥姥,于是齐耿便停了茶馆的营生,一心招收门徒,决心把安平武术馆办起来。
安平武术馆日渐成形,每天进出的人群纷纭,咂着烟杆的脚夫纤夫、陶工瓦匠、屠夫厨子,对武术感兴趣的,想强身健体的,或仅仅是凑个热闹,皆奔着齐耿力拔山兮的名号来了。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两人每日忙着记账算账开张营生,都不再去论那情情爱爱之事。只有一日,齐耿招了新生,一时兴起,打烊后在后院邀沈忘小酌两杯。
沈忘从未碰过酒,只几口下肚,脸颊便浮出红晕来。
齐耿大着胆子把沈忘搂在怀里,但也只是搂着,身体绷得僵硬,丝毫不敢动弹。
过了半晌,沈忘突然睁开眼,说着醉话:“你硌着我了。”
齐耿便硬得更厉害了。
大福回来这天,甚是反常,齐耿与他说话,他只把脑袋低着,回答皆是期期艾艾。
齐耿问:“九江离这远吗?”
大福说:“远吗?远…远吧?”
“你姥姥带你去看美女了?”
“看、看了看了。”
“你姥给你钱了?我看你小子这身衣服不便宜啊?诶,什么时候还换了新鞋?”
“过、过年时候买的,一直没穿…”
“我怎么记得你过年不是这身行头啊。”
问着问着,齐耿忽觉不对劲,面色骤变,上前一把钳住大福的胳膊,痛得他直大叫起来。
“齐、齐哥我错了!我错了!我没回九江!”大福鬼哭狼嚎道。
“你去哪了?”齐耿克制着声音的颤抖,问道。
大福突然软了膝盖,倏地跪倒在齐耿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哭道:“我那天不是有意要偷听的,三千大洋啊齐哥三千大洋啊,去趟上海动动嘴皮子就能白拿三千大洋,你不要这钱我还想要啊,我姥姥身体不行了还等着钱救命啊…”
坐在柜台后的沈忘始终沉默着,齐耿蹲在后院一个劲抽烟,嚎了一晚上的大福连夜收拾行李走了,真正地回了九江去。
第28章
齐耿拉着沈忘的手问:“沈忘,你道是段公馆下人,可曾签过卖身契?”
沈忘摇了摇头,不似其他下人,他从未签过卖身契,于情于理他都是自由的。
只是沈忘从未想过那人会找他,从看见那份寻人启事开始,他的心早已剧烈动摇。
“既无那契约,谁还能束缚你?”齐耿紧锁深眉问道。
躺在床上时,沈忘听见房间另一头不断有翻来覆去的声音,床板克制地发出咯吱声。
沈忘想清楚了,若是那人真来寻他,他也只当不认识他,要他彻底死了这条心。
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都过去了,镇上也无任何动静。
沈忘一颗心渐渐放下,只是放到底了忽有坠落感。
大福走后,齐耿又重新雇了个跑堂,名叫常贵,比齐耿跟沈忘都要大上几岁,家里穷得响叮当,娶不起老婆,只想找份包吃包住的长工活。
这天,外头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店内客人骤减,武术馆也休息了,齐耿跟沈忘凑在柜台前,面对面核算着簿子上的账。
突然,沈忘注意到店内三三两两的客人同一时间都走了,齐耿也抬起头,两人齐齐看向门口。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排穿黑衣服的男人,神情严肃,看得人心惊rou跳。那些人皆撑着黑伞,铺天盖地的黑色遮蔽着天光,令周遭的温度不断跌着。
沈忘只觉他们眼熟,反应过来后心一下乱了,僵在原地。齐耿一头雾水,他绕出柜台去,还未到门口,黑伞中已迎面走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男人的皮鞋踏在石板路上,每一步都走得沉稳,伴随着皮鞋声的,还有手杖与地面磕碰的沉闷的嘚嘚声,每一声都撞进沈忘的心里。
“你们是什么人?挡着我做生意了!”
沈忘不敢抬头。门口传来齐耿的声音,皮鞋声在门前停下,并未跨进店内来。
“这位公子,我们二爷来您这寻一人,寻到了我们立刻回去,多一秒都不耽误您的。”
是琛叔的声音。
“我这没有你们要的人,你们现在就走!”
齐耿挡不住来人,三两个黑衣人试图上前架住他,被他用蛮力撞开后,后继的黑衣人越来越多,直至最后终于以量取胜,一人一条胳膊一条腿扯住了齐耿。
沈忘想出声,又怕被认出,令齐耿前功尽弃,只好继续低着脑袋,把脸上的惶恐都藏在帽檐下。
皮鞋声终于跨过门槛,直直朝柜台方向过来。
来人走路虽稳,仔细听却是深一脚浅一脚,沈忘的心随那手杖声渐近疯狂跳动着,手也颤得厉害,想抬头看一眼,也想躲起来。
脚步声在柜台外停下,来人就在他面前。
“我腿不好,来时的路走得慢了些,言儿不会怪我吧。”
段路昇的声音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