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还未见过,皇上会在晚膳后喝酒。
钟傅璟说:“今天……朱鸿槐及其党羽全已经斩首示众。”
云珺睁圆了眼睛,这么快?!
钟傅璟像是猜到他心事一般,“走了最快的流程,所有的罪状和证据都已调查完毕,无需朱鸿槐等人是否承认,甚至不需要他们供述,也无论他们认罪与否,朕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云珺沉默下来,“皇上,不高兴吗?”
钟傅璟脸上的确没有任何笑容。
钟傅璟紧紧捏着酒杯,“也不是不高兴,只是……云珺,我不知你是否理解,就是……很激动。不是幸灾乐祸,也是出一口恶气。就是……在朕的手上,将为祸了三朝的宰相,彻底解决干净……我……”
云珺朝皇帝看去,那张英俊的脸庞,多了一份春风得意,微翘的眼尾更是散着英气。钟傅璟的双眸中显现一丝嚣张跋扈,感觉他手里的酒杯,都要被他捏碎了。
皇帝那是得意,是激动,是好像终于把身体里的顽疾彻底剐除,从此不再受其痛苦。
云珺太明白了。那宰相就像是他上辈子孱弱不堪的身体,整天折磨自己,要是一贴药剂喝下去药到病除,从此能在阳光地下蹦蹦跳跳,云珺简直能高兴得大笑起来。
如今朝廷中的一大顽疾,朱鸿槐和他的那些党羽,今日已经人头落地,再无需担心他们东山再起,也彻底震慑了朝廷,再无人敢做第二个宰相。
皇帝怎么能不激动。
那是成功的得意,是胜利者的激动,是皇帝该得的。
云珺微微点了下头,“能理解。”
钟傅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你呢?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云珺垂下眼帘,“的确大快人心,只是……不管宰相是斩首示众还是五马分尸……我的家人都回不来了。”
钟傅璟一顿,连忙放下酒杯,思忖自己说了什么傻话,叫云珺难过了。
可云珺马上说:“我是懒得去恨宰相,他是罪有应得。他就是只肮脏的会咬人的硕鼠,我的家因为这只老鼠葬身火海。此前他没有付出代价时,我确实恨他。可现在老鼠已经死了,他已经付出全部的代价,我不会再浪费任何情感在他身上。”
钟傅璟看着云珺说完这话。在云珺的脸上,那是坦然是坚定是豁达,是才高行洁,贤才君子。
看到皇帝没反应,云珺的脸上稍微红了红。
云珺道:“皇上可能觉得我在矫情,但我绝没有诓骗皇上的意思。我理解皇帝的心情,是大快人心,我也一样。只是往后我也不会再去恨这只老鼠,恨他只会浪费时间。人间很美好,我要拿来享受更多美好的事。”
云珺想说,他好不容易多出来这一条命,如果拿来去和一只老鼠纠缠,可就太浪费了。
“哈!”钟傅璟几乎要鼓起掌来,“不错!不错!说得好!朕的朝廷里再无这只老鼠,朕也可以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日子了!”
钟傅璟举起酒杯,仰头一口饮尽。
云珺微笑起来,拿起自己的茶杯,道:“不管怎么说,还得恭喜皇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钟傅璟哈哈大笑,“朕就是太高兴了,看到以前那些被宰相压制得不敢抬头的朝臣,今日他们终于扬眉吐气,朕真是拍手称快。”
云珺端着茶杯,听钟傅璟说朝廷上的事,再抱怨起以前自己的辛苦。他照单全收,没有半点不耐烦的心情。
他还想听皇帝说更多的事,说他没听说过的,这些有趣的事。
可钟傅璟一听到外面敲起了二更天,却说:“今天你这样,已经维持许久了吧?”
云珺点头,确实挺久的。细算起来,足有一个时辰。
钟傅璟仔细地观察了会儿云珺的脸,“竟也看不出你的疲惫。”
云珺有些兴奋,忙说是他这几天在御花园里的锻炼,起到了效果。
可钟傅璟又说:“但你还是得变回去休息。”
这话倒是让云珺睖睁了一下,“呃……”
钟傅璟道:“朕也不想你每次变回去,都要在衣服堆里挣扎,那般辛苦的模样。”
云珺回想之前几次,都是累得够呛不说,还要被这些衣服劈头盖脸罩下来,尽管不会伤害他,可也的确不太好受。
现在钟傅璟是在关心他,才会这么催促他先变小兔子吧?
于是,云珺乖乖点了点头。
他走回到屏风后的柜子前。
宁心殿很大,隔着纬纱和屏风,就算是皇帝也看不到他。
云珺放下心来,先换下衣服,整齐地叠好放回柜子里,再闭上眼,原地变回了小白兔。
而坐在另一边的钟傅璟,捏着酒杯,手微微有点颤抖。
他在云珺走到屏风后,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其实什么都没看到,可钟傅璟却像是个要做坏事的小孩子一样,紧张得手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