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能看见自己生命的尽头,在无端流逝的寿命里,闪耀着圣洁温和的白光。
他命不久矣。
竟像是才认识到这一点一样,沈浮桥蹙眉极痛地闭了闭眼,酸楚的喉间咕哝出一声类似哽咽的叹息,冷汗浸入鬓角,划过一阵微凉的苦涩。
阿宁……
阿宁。
不知过了多久,沈浮桥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体依旧很不舒服,但已经比方才好了不少。
他洗净紫乌藤和其他药材一同放入药罐,加了些木柴在炉灶里生火,趁着煮沸的空隙在红枣籼米粥里加了些冰糖,熬了一会儿便用海碗盛了满满一碗,配上一大碟土豆丝和几个胡萝卜酥,一并放入木格盘准备给宁逾送去。
待药汤煮沸后,沈浮桥便取了些柴出来,任小火将其慢慢地熬。
宁逾今天格外安分,居然一直没有吭过声,难道是还没睡醒么?
沈浮桥想着等会儿可能要见到一条睡眼惺忪的傻鱼,唇边竟隐隐浮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苍白笑意。
“宁逾,醒了么?”
他礼节性地屈指敲了敲门,语气温和。
“我熬了些甜粥,若醒了就起来吃一些垫垫肚子……你醒了吗?”
门内没有一点声音,沈浮桥不得不怀疑是宁逾又在和他恶作剧,声音不由得沉了下去。
“宁逾……不要胡闹,你若是不吃我就端走了。”
“我和你说最后一遍。”
沈浮桥简直受不了这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沉默,他沉着脸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上了宁逾的钩。
要是宁逾没有睡,而是又在浴桶里撑着头看他,他一定会让他知道什么叫世间险恶。
沈浮桥恨恨地想着,拉开门时眼前的场景却让他怛然失色。
盥洗室内满地的鲛珠散落,浴桶被打翻了,地上似乎还残留着鲛尾挣扎翻动的水迹,而原本应该在浴桶里等待着他临时喂养的傻鱼却不见踪影。
沈浮桥脑子里嗡的一声,太阳xue突突地跳,理智的弦被铮然崩断了,他垂眸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一种骤然的失真感几乎让他痛不欲生。
“……阿宁?”他怔怔地唤了一声,回应他的却是盥洗室内微乎其微的凄凉回音。
宁逾失踪了。
“阿宁!!!”
沈浮桥再也顾不上什么虚伪的克制,再也不想管什么既定的剧情,他疯了般地在屋子里四处寻找,可是无论怎样狂喊,即便是大脑都被震得骤然充血,结局依然是一无所获。
水迹未干……一定还没有走远……
会去哪里?谁会把他带走?宁远?不对……如果是宁远,他一定不会那么挣扎,一定就乖乖跟着他走了……到底是谁?难道是原主?沈岚没死……要刮他的鳞抽他的筋么?
沈浮桥不敢再深想,他六神无主地冲出了门,站在门口却不知道往哪儿去。
废物。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压在沈浮桥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心跳剧烈得快要抽搐。
阿宁……在哪儿?
雨霖山狂风大作,连带着江边的浪chao都汹涌起来,万壑千林簌簌作响,老鸦的悲鸣在天际回荡不绝。
沈浮桥被突如其来的暴雨砸得生疼,身上的衣服很快便shi透了,冷冽的风刮过刺骨秋寒,然而他却毫无所觉似的,猩红的眼里是一片茫然若失的空洞。
他把宁逾弄丢了。
“啊!!!”
沈浮桥的眼珠木木地转了一下,那声尖锐的痛喊穿透雨幕风帘,直直地刺穿了他千疮百孔的心脏。
宁逾破音了。
他艰难地分辨出声音传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循着山路往下跑,顾不上危险的路况和羸弱的病体,冲着江滩那处礁石狂奔。
“阿宁!!!”
“哥哥!”
宁逾被血海藤绑在礁石上,尖锐的藤刺深深扎进了他单薄的上身,腥红的鲛人血混合着雨水刷刷地往下淌,蓝色鲛尾无力地垂在鹅卵石上。
他脸色亦是惨白如纸,但懊恼的神情一闪而过。他抿紧了唇,看着一路不要命地奔过来的沈浮桥,原本胜券在握的心情直接跌到了谷底。
该死的,怎么偏偏这时候下雨?
他身边站着好几只化了形的玳瑁,他们都是他前世的追随者,前几日便循着族内特有的标记找了过来,昨日才与他接上头。
因为这鬼天气,他眸中带上了明显的愠色,心里却一阵阵疼,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这雨他俩都白淋,沈浮桥还是会把他送走。
他一边用妖力护着沈浮桥下山,一边朝身边的玳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速战速决。
玳瑁了然于胸,颔首表示包在他身上。
待沈浮桥跑近,他仔细看了看这位很可能会成为主上夫人的男子,清了清嗓子,战战兢兢地吼:“你!干什么的?!”
沈浮桥没搭理他,目光死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