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少泽问道:“林大人呢?”
宫人们纷纷表示林怀恩没回来过。
他没回来。他是暂时不回来吗?还是说……他根本没打算再回来?
帝少泽胸膛上下起伏了一下,心头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对林怀恩要离开自己这件事,到了此刻,才终于产生了些许实感。
“若他回来了,即刻派人告诉朕!”
“喏。”
帝少泽声线颤抖了些许,又用威严强撑起气势,不叫外人察觉他的慌乱。
帝少泽瞧了一眼桌上的食物,大半都是他爱吃的,又瞧见近身宫女禾青正在细细熨着一件金丝绛袍,在禾青背后那展开的柜子中,还好好地摆着成亲时没用过的龙凤双烛。
原来林怀恩一直都在意着,帝少泽欠他的那一个洞房花烛夜。只是他不说,帝少泽便一直忽略着,也从未察觉过。
不,还不止,帝少泽仔细回忆了成婚后的许多细节,才察觉出他确实忽略了太多事……
压死骆驼的,看似是最后一根稻草。
帝少泽只瞧见了此夜林怀恩的心碎,却忽略了在此夜之前,林怀恩从希冀,到失落,再希冀、再失落,那些反反复复、挣扎煎熬的感觉,直至绝望……
冒着夜色,林怀恩一路凭着感觉走到相府门口,蜷缩着靠在门柱边,对着紧闭的家门,不敢踏进去,又不愿去别的地方。
只有呆在家的附近,他心里才有一点踏实感,才没有被世界完全抛弃的感觉。
夜晚的凉风一阵阵吹过,像是雪上加霜一般,压在林怀恩的心头——他二十五岁才成了亲,还没过满一年,就要分离……
喀拉……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大门被推开了。
或许母子连心吧,林夫人今夜眼皮突突地跳,总想着有坏事要发生,一开了门,就见自家儿子孤单的背影,说道:“猪崽崽隔了老远,就闻见你的气味了,扯着娘来你这儿。”
待林夫人走近,才瞧见儿子哭得眼睛发肿,眸色中尽是心碎和绝望。林夫人眉心打皱,自家恩儿一向要强,很少哭成这样。
“娘……”林怀恩糯糯喊了声,“我……我可能……没办法……再……跟帝少泽……过下去了……”林怀恩因为哭得太用力,连说话也哽着劲儿,一抽一抽地难以说全。
林夫人知林怀恩自小懂事,又爱极了帝少泽,若非到了绝处,是不会轻易说这种话的,宽慰道:“恩儿既不想继续过了,那就跟他和离罢。没事儿,就当没成过这门亲,继续跟娘两人过。”
林夫人用温暖的手掌抚顺了儿子的后脑。
感受到娘亲的体谅,林怀恩心中的苦涩淡去了一丝,但被风儿打凉的心脏还是难以回暖。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林怀恩都没来上早朝。
帝少泽的眼神时而落在空荡的凤椅上,时而凝神细思,脸色黑得如同乌云压境。大臣们大气不敢吭一声,也没人敢说错哪怕一个字,皮儿紧绷地过了全程。
第十八天,林怀恩终于在众臣下朝后来了,但却也带了两份拟好的文书——一份休书,和一份和离书。
帝少泽沉着脸,盯着案板上那两页文书,又抬眼绕了林怀恩两眼,扯开话题,“你瘦了。”
林怀恩脸色苦涩了几分,亏他早上特地多塞了些白叠子,却还是消瘦得如此明显,令帝少泽一眼便能发觉。
林怀恩撇开眼,“无妨。”
“上次落水之事,朕允诺你,贬狐姬两级。还有,元宵夜,朕也补偿你。”帝少泽放下休书,一步步往林怀恩走去,“朕会陪你批文书。朕亦会常来拜月殿。朕会常送东西给你。朕不会再拿铐子铐你。朕不会再在雷夜放你一个人。”
帝少泽颇为高挑的轮廓,欺压进了林怀恩的安全范围。林怀恩不自在地往后退了半步,“我不是想拿和离来逼迫陛下。陛下不用为我退步。”
帝少泽抱住了林怀恩的腰,以温柔的臂弯,和疼惜的口吻,哄道:“朕答应从此会对你好。别离开朕好不好?”
林怀恩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要舍不得帝少泽,强迫自己回忆起他那些冷淡疏离的、自私可怕的、格外刺伤人心的时候。
林怀恩逼着自己推开帝少泽,冷硬地说道:“和离的事,我给陛下时间好好考虑。过几日,我再来。”
帝少泽被推开后不禁失落,他从未被林怀恩如此冷漠地对待过,却也不想逼林怀恩逼得太紧,只能眼睁睁地,目送着林怀恩往外离开……
变故却在此发生了——林怀恩因着多日难食难饮,照到了日头便一阵犯晕,一脚踩空,竟直直跌下了长长的阶梯。
帝少泽瞳仁骤缩,身体比脑袋还快地,发自本能地冲了过去,只见林怀恩脑袋留了一圈鲜血,急迫地朝护卫们吼道:“快传太医!!”
过了半个时辰。紧闭的殿门外。
帝少泽双眼越是等待越是发红,许多不好的预感翻来覆去地涌现,几乎要将他逼得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