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酣暢,賓主盡歡,江城位於南北交界之處,近二十年的飲食口味越來越趨近於當下全國流行的鹹辣味Jing口,老江南這種用河鮮吊湯頭的烹調手法,耗時耗力,對原材料要求極高,能做的飯館越來越少。江家這麼地道的一桌江南菜,完全是可以請美食節目來拍紀錄片的水平。真不知道後廚做菜的師傅是何許人?
楚楚上次跟我說,你其實愛吃辣? 江嵃用筷子給李赦容布了兩個菜,挑了幾個個大的白蝦,蝦身粉白透紅,如羊脂白玉,見到這一幕,新九不動聲色地頓了半秒,無人察覺。李赦容剝了一隻,將剔透的蝦rou送進嘴裡,嫣紅的唇動了兩下,眼色發亮: 蝦rou是甜的。 江嵃和江楚楚見狀,表情都很滿意。
當然甜了。新九默默地想。從開席到現在,這盤蝦他一口也沒動。李赦容不知道這白蝦只能長在清水里,江南開發得這麼徹底,哪裡還有乾淨的淡水,這蝦養在本省高官療養院的珍珠潭里,領導人也沒幾個吃過。他看著那女孩兒單純樸實不卑不亢的笑臉,一瞬間有點恍惚,手心裡彷彿生出了濕濕濡濡又黏又膩的幻覺,像過去那幾個女孩的血。
其中有一個,當時也坐在這個位置,李赦容現在坐的位置。
我家就我一個人愛吃酸辣的,其他人都不能吃。 李赦容有點不好意思。
所以她嘴饞,喜歡小攤子上那些重口零食。 江楚楚衝江嵃說道,臉上全是得意的笑。
還續茶嗎? 新九,你給她續一下。 江楚楚衝新九說道,茶壺擺在靠近新九的地方。
忽然間被點了名字,新九一瞬間才反應過來,他極力沖刷掉腦海裡的血色,然而左手一動,餐巾掉了下去。
李赦容想都沒想,本能地就一個傾身,接住了餐巾,而新九隻比她慢了半拍,也接住了餐巾,他的手很大,抓住餐巾的同時也抓到了李赦容的手。女孩兒的手有些涼,比黏膩的血涼多了,一下子讓他清醒了過來。他沒事人一樣說了聲謝謝,將餐巾疊好放到了右邊,又給李赦容杯子裡添了茶。
還剩最後幾個蝦了,你消滅掉吧,我讓他們把盤子撤了,還有一道大菜要上。 江嵃看著李赦容。
江大哥,菜實在太多了,您太客氣了。 李赦容不太好意思,忽然她轉向新九: 新九大哥好像一個都沒吃,還是新九大哥消滅吧。
江嵃看著新九: 嗯,說得對,你全消滅吧。 他還是笑著的。
新九想著:小姑娘啊小姑娘,你一定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麼心情。
他依言照做,一切如常,將那五六個蝦撥進自己的碗裡。
而李赦容心裡想的是:雖然楚楚左一句奴隸又一句司機,把這個新九當成傭人使喚,但人家和咱們坐一桌,江宅其他人可沒有坐在這桌上呀。雖然不知道新九是江家的什麼人,但估計也是很重要的人吧?
吃著吃著,又喝了三杯酒,氣氛也漸漸活躍了,江楚楚嘻嘻哈哈起來,李赦容明顯不勝酒力,眼睛周圍都是紅的,就連江嵃也跟著幾個笑話笑出了聲,吃完了飯,江楚楚拉著李赦容的手往閨房裡走,說是房間裡有卡拉OK機。江嵃拿出一根煙,走到了桂花樹下,夜幕裡亮起忽明忽暗的紅點。新九幫著另外幾個男人收拾桌子,聽到閨房里傳來唱歌的聲音。江楚楚照例五音不全,李赦容雖然醉了,歌居然唱得還行,有種她說話時沒有的自信和氣勢。
九哥。
新九停下動作,眼前的人是絡腮鬍。
怎麼樣?新九問。
不太好。半路上就見紅了,送到醫院孩子已經沒了。
新九閉了閉眼睛,朝中庭走去,絡腮鬍跟在後面。隱天蔽日的桂花樹下,站著那個男人。絡腮鬍三言兩語把事情說完,每個字都有點抖。月光下只能看見煙被深吸了一口,火星驟然變長。江嵃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 那,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新九朝那火星處看了一眼。江嵃的臉在煙霧後面。
成型了,是男孩。 絡腮鬍道。
嗯。那可務必要連孩子一起送回王家。
聽完這句話,新九靜靜地看著江嵃,煙圈漸漸散去,月光透過樹葉,星星點點灑在他的臉上,他終於恢復了真面目,這幅冷血無情的樣子,他人站在哪裡,彷彿地獄就在哪裡。
總有一天我也要下地獄吧?新九這樣想。
wooooooo!你唱得好好! 不遠處傳來兩個女孩酒醉後的嬉鬧聲。那聲音在新九听來無比刺耳。
大少,我看這小姑娘什麼也不懂。 新九還是說出了這句話,他的嗓子有點緊。
江嵃忽然笑了: 我有說什麼嗎?你在想什麼?
沒事,沒什麼。 新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