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尸横遍野的西北,在京城这帮官员眼中,不过是朝中官员党争的牺牲品罢了。
“陛下撺掇先帝下圣旨也是摸准了我的性子。” 沈竹差不多猜出了个大概,“他知道最后一座城池有多重要,他知道我会抗旨,他要的就是我会抗旨。”
沈竹问:“这样,我就和先帝离心了。”
再然后,当今的皇帝就打着勤王救驾的名义入了京,逼着先帝让位给他。
“那怨谁?不是怨你自己吗?” 一直沉默的冯任知突然反问道,“你不喜欢党争不喜欢站队就撂挑子去了西北,难道李识玉就喜欢了吗?”
突然提到李珏,沈竹不由得愣住了。
“那阵他才多大,十八九岁?还未及冠。” 冯任知回忆道,“那个年纪能把粮道漕运调理明白就已经费尽他所有的心血了,他哪还有Jing力去在意党争?”
沈竹沉默了,这是他这些年才刚刚想到的。
早些年沈竹都未曾想过,李珏那么纯良的性子,怎么适合在党争的漩涡中心生存。
他当时只是想着李珏最值得他信任,就把后方交给李珏了。
他甚至都没问问李珏的想法。
李珏对他好像一直都这样,有求必应。
冯任知似乎也看出了沈竹的动摇,继续道:“其实他也提防党争的事了,但是他提防一个人两个人行,他提防不了满朝的文官。”
“他一直以为他当年扣下印章的那份文书是帮你调粮的。但实际上那份文书根本没有发出去。” 冯任知也清楚自己活不了了,也不想让沈竹好过,把当年的事一字一句掰开揉进沈竹的耳朵,“那份文书被政事堂的中书换成了扣押粮草的文书,而假文书的印章正是从调粮的那份文书上仿造下来的。”
仿造印章必须要一份最新的印章,而那枚印章就是李珏亲手扣下的。
只要调令发出去,在大名早就站好队的冯任知根本不会核对真伪。留着那份文书,不过是为了归档的时候把责任推到李珏身上罢了。
李珏到现在都不能原谅自己,那个伤害了沈竹至关重要的印章,是他亲自扣下的。
“若是当时的李珏再细心一点,或者再冷静一下,那份调令都出不去。” 冯任知笑着道,“但是他没这个细心的机会,因为他刚发完调令,贤王府就出了事。”
沈竹猜得出贤王府出的是什么事。
当今圣上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造反,那总要有被清的人。
皇帝都被迫让位了,和皇帝站在同一边的贤王,又怎能活着?
那时候李珏是以什么样得心情赶回去的?
沈竹不敢想。
李珏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沈竹,一个是贤王,在短时间内接连出事。
那年还是冬天,一向谨言慎行的李珏在宫中策马疾驰,盼望自己还赶得及回王府。
可是回到王府之后迎接他的是什么呢?
是满地得血腥,还是母亲的尸体?
抑或是都有。
那年的王府是红的,染红了地上的落雪,染红了李珏的衣角。
沈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明明那时的李珏还是个衣冠素雅的温润少年,身上未曾染名利,秀眉白面风冷清。
李珏保护好了他的少年意气,他却没想过去保护李珏的温柔纯良。
“不过,李识玉当初的确让我刮目相看。” 冯任知的话唤回了沈竹的思绪,“我以为他会和皇帝拼命,但他没有。”
沈竹看着冯任知。
“他转身就投靠了皇帝,甚至替皇帝背上杀了贤王的骂名,扶皇帝上了位。” 冯任知道,
“他的做法很明智,因为他和皇帝拼命没有什么用,但是投靠皇帝后不仅能让自己活着,他还保了你活着。”
沈竹微微错愕:“什么?”
“他求皇帝派兵,接你回京。还求皇帝留着沈老侯爷得封号和爵位,不然你以为沈家这些年为什么能相安无事?” 冯任知感叹道,“陛下一开始也是想杀了李识玉的,但是怕杀了李识玉被沈家瞧出端倪,就一直忍着没动手。
“再后来,皇帝发现李识玉实在太好用了,什么脏活骂名都替他背了,他才舍不得李识玉死。” 冯任知有些不甘,“不过那可是杀父之仇,这么大的屈辱都能忍下来,我当时就认定他不是一个省油的灯那,早就叫大皇子多提防他,结果那个蠢货烂泥扶不上墙。”
沈竹觉出不对,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和大皇子拼命,当年大皇子还没他年岁大,大皇子和那事又没关系。”
“这我还真不知道。” 冯任知笑了,“可能复仇心理,就是想看皇帝父子相残呗。”
“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你到底还有什么没说?” 沈竹不由得一把扯起冯任知的衣领,逼问道,“当时那份文书有问题,李珏年纪小不知道,难道贤王也不知道吗?”
“贤王怎么想的我一个主簿怎么会知道?” 沈竹扯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