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卫宸把起居注交给穆湛看。这是撰修国史的基本材料,写的还是皇帝的日常行为,当然要让他过目,以免记录了什么不该写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方便圣上自省。
穆湛接过来看了一眼,没忍住,勾起唇角笑了,“你写得倒是仔细。”
卫宸点头,有点得意,“此乃微臣职责所在。”
“这上面的次数,都是真的?准确无误?”
卫宸当然不能接受自己被质疑,连忙说:“回陛下,绝对准确,微臣自小过目不忘,这种事不会出错的。”
穆湛低头笑着看,从来没对起居注那么认真过。
卫宸问:“陛下,可有何不妥,何处需要改动?”
穆湛摇头笑道:“写得很好,没有任何问题,你可以照实记录,但都要拿来给孤过目。”
卫宸一下就明白了。他之前也有想过,自己写的内容有些会要删掉,圣上会不让写,但他有点强迫症,在职责下不能记录,他会心烦意乱,但现在看来,圣上允许了,只是后期会把一部分内容拿掉归为己有。
卫宸终于舒畅了,还觉得圣上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幸好没让他憋着。
但是,闻鸣玉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负责的工作不太一样,闻鸣玉起初并未发现,后来意外看到了卫宸写的起居注……
闻鸣玉:“……!!!”
他脸色骤然一变,转身就去找穆湛。
在没有人的角落,两人站得很近,和在人前的生疏上下级关系完全不同,闻鸣玉敢对穆湛不客气说话,甚至是教训皇帝。
“你怎么能让卫宸写……写那些内容?!”
“有何不可?陈述事实罢了。”
“他才几岁?”
“再过三年都可以成亲,不小了。起居注里也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内容,不是吗?”
穆湛似笑非笑:“还是说,你觉得会有?”
闻鸣玉牙痒痒,又想打狗了。
穆湛伸手顺毛,蹭了蹭他的脸,笑道:“你再说下去,可能就真的要有了。”
闻鸣玉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柱子后面,卫宸探出一个小脑瓜,手里还拿着笔和起居注,眼巴巴地问:“陛下,这个能记录吗?”
穆湛笑着正要开口,闻鸣玉就先打断了,果断说:“不行!”
卫宸立刻像蔫了的花一样垂下脑袋,颇为失落。
闻鸣玉走过去,手按在他肩上,语重心长说:“这些都是小事,你应该去做重要的国家大事。”
卫宸认真说:“但这就是我现在的职务之一。”
闻鸣玉毫不犹豫摇头,郑重说:“你还要草拟典礼文稿,诏书和机密文件,不是吗?快去,时间不等人,你记录这些的时候,别人就已经偷偷努力,超过你了。”
卫宸最在乎的就是做圈子里最聪明的那个,闻言顿时皱眉,“那不可能。”
话是这么说,他显然急了,匆匆行礼告退了。
闻鸣玉回头看去,发现穆湛正懒散地靠着柱子,笑眯眯的,和他对视上之后,就换上难过的表情,故意叹口气说:“太可惜了,孤从未见过有人能将起居注写得如此文采斐然,细致且有条理的。”
闻鸣玉哪里听不出言下之意,根本不信。
穆湛解释说:“孤是有点私心,但这本就是他身为修撰的职责,掌修实录、会要,可以从中习得不少,为他以后升迁做准备。”
话是这么说,闻鸣玉可没忽略私心两个字,根本不被忽悠过去,倒是恭敬地俯身行了个礼,“微臣告退。”
穆湛看去,闻鸣玉身着圆领碧色缂丝常服,头戴梁冠,腰束革带,显得身形格外修长挺拔。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穆湛没忍住,伸手就碰了碰他的梁冠。
闻鸣玉似有所觉,抬眼看去,提醒说:“陛下。”
以眼神传达,您该工作了。
穆湛失笑,“爱卿,一起走吧。”
就又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勤奋忙碌。
职场,哪怕是在古代,也有着相似的特点。
就好比,对新人的打压。
老人自持资历,教训新人不懂事,把自己不想做的,累人又不讨好的繁杂琐事都扔给新人去做,名为教导,实则使唤人干杂活。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这么做,只是这种现象是有的。而这一届的新科进士,一甲的三人,一个小孩,一个女人,一个看起来温和好脾气,都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软柿子感。个别老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偷懒的好机会。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事实和想象的完全相反,这些新人都是刺头,一点都不好搞。扔杂活不接,说难听的话怼回来,绵里藏针一套套的,伶牙俐齿,会气人得很。
搞了半天,老人没折腾到人,心里不痛快了,还觉得没面子,就暗搓搓在圣上面前含沙射影,茶言茶语,话说得很委婉隐晦,表面自贬,但大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