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琉回到陈府,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
陈府并不大,不过一中规中矩的宅子,坐落在城西的一处安静之所。除去屋主人陈清的院子,并西厢两位女儿共用的一处小院,几间下人的瓦房,待客的前厅之类的,就是东边靠近后门处的一厢小小的客房了。
即便这样并不大的府邸,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价格也颇为可观。按照陈清仅六品的俸禄,怕是十年的俸禄也买不起一块地皮。他的这座宅子,是本家在他调任京中时置办的。
陈清其人,出自清河陈家的一个小小的旁支,自有读书,但也只考过一个贡士,没有再进一步。他虽然也姓陈,但这一支并不显赫,妻子也不过是小官之女,无甚家底,靠吃俸禄过活。因此一家人颇为简朴,女儿们的裙钗不过两季一换,仆人们也很Jing简。
这样的环境,自然是和沈琉在苏州家中不能比的。
可是沈琉生性不喜铺张,即使自家是书香门第,又被族人爱护着长大,他也从未对奢靡享乐之事有过涉足。所以身在陈家,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他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院子里静悄悄的,门房给他开了门,跨入后院,才有一粗布荆钗的老仆上前请安,又说要去灶间端饭。
沈琉道已在外面用了,只让她打壶热茶来。
回到房中,还来不及换下外衣,就听门口有小厮敲门,说是大人请他去书房详谈。
书房里却不止陈清一人,还有本家的一位叔父,唤名容成的。
沈琉一进来,就看到两人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看,他神色舒然,先是对两位长辈请过安,才在一旁坐下。
陈容成道:琉儿,你是否已经见过王大儒与你家的几位长辈了?
沈琉点点头,他知晓两人必定是为他被放到徐州当通判这事来的,便道:昨在宴上,恩师虽未能受邀出席,但王翰林却是在的。下席之后就相偕去了恩师处,他老人家虽远离庙堂,但有惊世之才,门下桃李无数,因此也有一番见解。
他顿了顿,又说:恩师也摸不透圣上的想法,只叹不知是福是祸。子詹叔父身在翰林院,却也言说没收到任何消息。
陈清道:便是我们初听了这个消息,心里也不是不起波澜的。从当今圣上即位起这几十载,都是循历把状元放在翰林院。只你一个却下放了,分明是前朝规矩
沈琉皱了皱眉:恩师也叹,本以为也是顺利入翰林院,有子詹叔父的照拂,未曾想圣心难测。
陈容成道:我找你来也是此事,我倒有个看法。
陈容成是丛三品御史中丞,不可为不有手段,他是清河陈氏本家嫡亲,身份尊贵,也在官场上得到了家族的全力扶持。今年新科探花陈月情,就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之子。
陈家与沈家是通家之好,又已定婚约,因此官场上也就信息共享,相互扶持。陈容成就是被兄长派来与沈琉做支撑的。
也是因为陈清实在是官场边角料,派不上用场的缘故
沈琉凝神细听:叔父请指教。
陈容成道:这件事我与你恩师的想法却不同,你晓得如今朝中局势,圣上后继无人闹的人心惶惶,几位王爷明争暗斗,却都已年老不出几年内必有纷争。而今官场人人自危,纷纷站队,却有怕不得起所,一池水已经搅浑了。
他看着沈琉,寒鸦般的眼睫,如玉的面容,宽大的衣袍掩盖不住挺拔的身姿比起本家的月情孩儿都更加出色。不由得一叹,心道这样的人物,也难怪所有人都要高看几分。
他一语中的:圣上怕是对你极为欣赏,要让你做纯臣。
一旁的陈清瞪大了眼睛。
沈琉何等聪敏,仅仅一瞬间就明白了陈容成话中意思。
是想他辅佐千秋基业,而不是随波逐流,抑或结党营私,追名逐利,不愿他在日复一日的官场斗争中迷失了本心,所以才在可以预见的权力争夺前夕将他下放,意在让他远离纷争。
然而无论是谁当上皇帝,他都必将重返权力中心,辅佐新的皇帝,为大宋继往开来,为民生立命。
他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陈容成缓缓一叹,半晌道:皇上,是明君呐
一时间,房中三人都无话。
陈容成是心酸加欣慰,心酸是如此优秀的人才,不生在他们陈家,不成为他嫡亲的女婿,反而让陈清这么个庸才捡到大便宜。欣慰是,沈琉毕竟是他陈家的女婿,只要婚约在一天,他沈琉和陈月情就算是连襟,在官场上也要相互扶持,最终好处还是落回他陈家的。
沈琉是震撼,他确实有一番大的抱负,不过是为着自己这傲人的才学,因此心性也颇高。可是他只想施展满身的才学,也未曾深想,要做一个怎样的官,今日圣上的一道安排,着实让他五味杂陈,深受震撼。
陈清陈清是不知该说什么的沉默。
眼见过了半晌,还无一人说话,陈清艰难的想了想,然后开口道:既知圣上对你这番看中,你更要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