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玉是湛瑛的师弟。
他们那一班刚入师门的弟子完全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辈分。
不知是否因为常听说这一辈有位拜在剑仙门下、天赋极高,心性孤介从不与人言谈的女弟子,所以听者总是泛起一股微妙的不满,几近于要亲自出马和这位传闻中能把所有新弟子踩在脚下的内定首徒拼杀一番,才肯甘居其下。
所以湛瑛只要出了点磬台,总能遇见上来就动手的挑战者,要把她踢下传闻中的神坛。
崇玉是在那天见到听闻了无数个或离奇、或讽刺的传言之后见到湛瑛的。
那天湛瑛已经打断了七个弟子的胫骨、脚踝、手肘这些最易让人失去行动力的主要关节。崇玉从头到尾旁观了。
因为严格来说,他也是挑战者之一。只不过有的一齐上了,有的暗地里使绊子加入混战,最后只剩崇玉在原地目瞪口呆。
加上崇玉,他们八个一时兴起的敢死团其实是同门同宗师兄弟里最活跃也最受看重的佼佼者。
但是都被湛瑛差点打成残废。
为此崇玉的师尊曾经找上云无遗定要讨个说法,最后以敲了一大笔竹杠告终。
师尊喜滋滋地抱走剑门里上百把灵剑,都是历代剑仙曾游历昆仑虚等海内外仙山神迹,有苍玉、璇玉、藻玉、赤金、赤银、白锡等灵材练造的稀奇宝剑。师尊还顺便捞了许多仙山特产,如帝台之浆。
也许师尊早就打算找剑仙敲竹杠,自己八个师兄弟不自量力、上门挨打只是刚好替师尊促成美事。
也许师尊确实不好意思,便分赐他们这群卧病在床的急先锋许多心法要诀,外加治伤提修的灵丹妙药。
崇玉得到的是一小盏帝台之浆。
高前之山,其上有水焉,甚寒而清,帝台之浆也,饮之者不心痛。
饮者不心痛。
可见帝台之浆是谣传,因为后来,崇玉想起湛瑛总是心口发疼的毛病,从未治愈过。
崇玉总想起他们上门挨打那一天。
师兄推了他一把,崇玉仍发愣地看着师兄抹了他一襟袖的血迹,浑身都似被定住了,一动不动。
血是湛瑛的。
他没有看见七个师兄弟向中心那个人围拢缠斗过去的场面,从一开始他的视线就牢牢固定在湛瑛身上,她从容地卸下背在身后的竹篓,她也许刚从后山灵草圃回来,身上也许还带着露珠和芳草的清香。
他看见她袖襟像钻进一群白鸽似地鼓荡起来,她的眉目并不怎么鲜明,不说话不动怒的时候反而淡柔温雅得像一个沉浸在思绪中、在绣楼端坐,引人遐想的少女。
但是那一双眼睛,眸似寒星,漠然瞥向四周铁了心要将她拉下神坛的挑衅者的眼睛。
崇玉屏住呼吸。出门前师兄弟们就一致决定对付湛瑛不必讲什么同派情谊、比武章程。
用师兄的话说就是:这是私斗,不是擂台上比武,各凭本事。什么暗器、袖箭、法宝通通拿出来。我们打赢了剑仙首徒,这才给师门长脸呢。
于是他们决定让师兄看准机会用一招袖里乾坤,先使暗器,重伤湛瑛后再一拥而上,缴剑拿人。
最后他们在争论生擒湛瑛之后到底是绕师门游街示众还是干脆将她绑在山门梁柱上,再另贴一张大字:剑仙首徒,名不副实。
崇玉是在他们都商议决策完才被强拉进去,两头保底。
即便自信如师兄弟也都不免忧愁地在白日梦间隙想到,若是挑衅不成反受辱的后果。
于是他们决定将崇玉拉下水,毕竟师尊最喜欢沉稳出众的崇玉,若是捅出篓子也一定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从轻责罚。
他们对崇玉只说是见识一番剑仙首徒的实力。崇玉怕一群人莽撞行事才答应若有不测,便看在往日情谊上替师兄弟们收尾。
他们的计策确实成功了。
湛瑛也未料想到一个陌生的灵修弟子朝她走过来,说了句师姐请看。便将袖袍迎风一展,顿时一股砂雾袭来,她眯起眼睛,瞧见三支纤细无比的桃枝箭朝她面门急急射来。
两只分别射她双目、一只当胸劈心而来。
湛瑛身形微动,躲开前两箭,最后一支她劈手将其折断,轻松避过。同时另一人从旁侧掷出一柄飞刀,直冲她脖颈飞来。为免一招不成,又有人摇那落魂钟、投出飞烟剑。
湛瑛欠身灵巧闪避,飞刀失了目标便回落入主人手中。但湛瑛少年盛名又冷僻孤介,被众人围攻已是动怒,难免被落魂钟搅扰得心神不定、急欲取胜。
躲过飞刀、桃枝箭,她只想将这几个无端挑衅、与自己缠斗的少年当即制服。
湛瑛唤出灵剑,刺向那几个放冷箭掷飞刀的少年。却忘了躲在角落里使着落魂钟的人。
被反击压制的人心有不甘,便趁她控剑御灵的时机射出三只冷箭和飞刀。
叮铃随着刀剑相撞之声响起,她冷笑地将暗器飞刀通通砍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