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绒困惑,还没领会到挨打需要被征得同意的深意,就听城阳牧秋继续说:“银绒,我永远不会逼你,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再告诉我好不好?至于结道侣的事,也尊重你的意见,任何时候,你觉得时机成熟,我再昭告天下。”
“好了,”城阳牧秋摸摸自家狐狸Jing的头,“你若不喜欢,那我便不问。”
之前以为祖宗要对他刑讯逼供的时候,银绒骨头硬得很,可见城阳牧秋这样温柔好说话,银绒却又愧疚起来,他悄悄揪着被角,也不知酝酿了多久,在城阳牧秋的均匀又安静的呼吸里,在穿堂而过的、带着灵植香味的柔软夏风里,几次张口,都没发出声音,心越跳越快,最后破釜沉舟地说:“我是怕,我会是你的仇人!”
城阳牧秋看向他:“为什么这么想?”
银绒一瞬间对上城阳牧秋的目光,却又怂了,祖宗那眼神……不像是最近对他的温柔小意,更接近城阳掌门该有的样子,平淡的目光里藏着汹涌的波澜,不怒自威。
银绒磕磕巴巴地说:“就,就是,做了个特别逼真的梦……其实也只是个梦而已,哈,哈哈,我被那场梦吓到了,现在都忘了内容……我就是想、想问问你,仙尊,牧秋哥哥,你觉得十方刹的话可信吗?他为什么要选上我呢,我这种小废物,如果不是撞了大运碰到你,可能到如今连辟谷都不能,说不定哪一天就饿死了、或者哪次斗法中被强人剥了狐狸皮,最最幸运,也不过再苟延残喘一二百年,就会寿终正寝。他选我这个废物做什么呢?”
“你不是废物。”城阳牧秋突然插嘴。
银绒表示同意:“唔,我不是废物,我还会妖王的看家本领‘寒酥缠’,十方刹说‘寒酥缠’没有功法、没有秘籍,不用刻意练习,也无法修炼,它是写在灵魂里的天赋。”
“如果,我真的是,你的仇人,”银绒小声问,“你会杀了我吗?”
城阳牧秋还是笃定,断然道:“你不是。”
银绒坚持问:“那怎么解释寒酥缠?如果……我就是呢?”
城阳牧秋间接给出答案:“我与相魅的恩怨,已在三百年前了结。”
诚然,他能确定鹿吴山上所有有妖王血脉的小妖,都被他赶尽杀绝,但寒酥缠……是连他都无法解释的问题,便不肯仔细去想。所以,城阳牧秋其实也有些紧张,甚至想问银绒,如果他真是妖王的孩子,会替父报仇吗?
但他终究没敢问出口。
“不论你是什么身份,”城阳牧秋保持抱着银绒的姿势,低声说,“你都是你。”
银绒忽然觉得,压在心间许久的巨大压力霎时烟消云散,心里又渐渐有了底,应了一声“好”。
如果一辈子跟在城阳牧秋身边,也许也不用非得摘掉铃铛,银绒突然不想知道妖王的全部记忆了——在那个“梦”里,他变成了妖王本人,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受万妖朝拜,大手一挥,麾下妖将便屠了太微派千余口人命。
但终究只是个梦。
也许是储物铃铛本身的副作用,也许是十方刹给他下的圈套,也许跟寒酥缠一样,是个待解开的迷,但解谜的主动权在他,得到城阳牧秋的保证,他现在不想知道答案了。
难得糊涂,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何况做第一仙门的‘妖妃’,银绒答非所问地说:“临走时,我把家当全孝敬师父了,以后你要养着我。”
第八十二章
银绒虽放出了“以后你要养着我”的豪言,却仍旧没答应公布他们之间的关系,自那日之后,两人很默契地谁也没再提有关“妖王之子”、有关“那个梦境”的话题。
日子一天天过去,暑热愈发难耐,银绒也愈发懒怠,大多数时候都化作原型,跑到灵药田附近躲Yin凉。
灵药田中种着一片白蛊莲,就养在奈离河下,奈离河是一道凌空悬在雾敛峰之上的灵泉,甘甜清凉,是整个蘅皋居夏日里最舒爽的地方,银绒怕热,甚至连睡觉都会跑到此处纳凉。
一年之前,城阳牧秋嫌弃银绒掉毛,曾经把他锁在门外,不准靠近卧房,如今风水轮流转,银绒主动躲出去,倒轮到城阳牧秋守着空房,孤枕难眠。
苦行僧一般活了五百年的老童子鸡,突然尝到rou滋味,再吃素可想而知有多不习惯……退一万步说,即便不想那档子事,怀里搂着个鲜活可爱的小狐狸Jing,说说笑笑也好,自己一个人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只愈发让人觉得长夜孤寂。
城阳牧秋为了保留一些“人气儿”,强迫自己像凡人一般生活,按时睡觉、定时吃东西、定期沐浴,每夜都能安枕入定,如今竟生生躺得失了眠,闭目铺开神识,在一叶白蛊莲旁,找到了自家小狐狸。
银绒四仰八叉地翻出白肚皮,两只前爪爪湾在胸口,似乎也没睡着,眼睛虽闭着,但毛绒绒的尾巴尖儿缓缓地一甩一甩,月光洒在银绒身上,将全身细软的毛毛都镀上一层亮亮的柔光,愈发显得柔软可爱。
城阳牧秋很想冲过去,将银绒揽进怀里,却躺在原地没有动。
银绒只是怕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