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欢有史以来头一次被张简留在原地,颇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要追上张简,可又觉得对方正在气头上,可能不怎么想见他。
若是盛钊在这,胡欢还能找个人问一问,可盛钊现在跟刑应烛在一起,他又实在不敢打扰,思来想去,便已经错过了时机——张简已经彻底离开了。
胡欢被一个人留在自渡寺里,他站在房门口,抬头看了看天上高悬的月色,又回头看了看屋里那两具对坐的尸体,最后只能一叹气,认命地从附近找了个锈迹斑斑的门锁,将这间屋子锁上了。
他跟着张简在外面这么长时间,大约也明白他们是怎么办事的——等到明天,自渡寺大约就会有官方的人过来接手,不必他们自己收尾。
胡欢像个打更的,屋前屋后转了一圈,最后把觉得可疑的门都上了锁,才慢慢往外走。
连饮月死了,无渡回归本位,这间“灵寺”也一下子失了光辉,就跟个普通的古寺没什么两样了。
前院香炉里的线香和元宝早就燃尽了,只剩下一炉滚烫的灰,旁边的长明灯烛倒是还剩了一小截,但看着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胡欢站在空荡荡的前院里,莫名感到了一种茫然。
张简这样一丢开他,不习惯倒是其次,但他这些日子都习惯跟对方同进同出,现在骤然闹翻,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胡欢有限的“人生阅历”并不足以支撑他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也没能告诉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订票回商都,回去好好补他的直播时长,可他的情感非要往死里唱反调,拽着他的脚步循着张简离开的方向走。
张简其实哪也没有去。
他既没有连夜离开北海,也没有为了避开胡欢刻意躲去别的地方,而是回了连饮月的那间民宿。
连饮月已死,这民宿自然没有了主人。可张简倒没怎么避讳,照常拿了钥匙开门,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己先前那间卧室,连衣服都没来得脱,就往床上狠狠一栽。
柔软的床铺上还带着一点几不可察的檀香味道,张简皱了皱眉,几乎是在瞬间就睡了过去。
——他实在太累了。
抛开准天师的身份,张简到底也就是个年轻人,rou体凡胎再怎么强悍,也承受不住两辈子的喜怒哀乐。
何况他还以游魂的身份游荡了三年,又进了趟地府,一场心血都差点熬干了,好在他心志坚定,没因此生出心魔来损毁修为。
此时此刻,张简实在什么都懒得想,他好像刚从沙漠中跋涉出来的旅人,明明心肝脾胃肾没一个地方舒服,但他却一点也不想理身体传来的抗议。
他沉沉地闭上眼睛,几乎是毫无反抗地就陷入了另一场大梦。
梦境中的场景纷乱冗杂,一会儿是上辈子惨死的小少爷,一会儿又是这辈子他初开灵智的那一天。
张简至今都还记得,那天龙虎山下了一场小雨,空气里充满了雨水浸润泥土的清新味道,他从自己的神识里望见那只漂亮却狼狈的小狐狸时,第一反应是欣喜。
至于在高兴什么,他到现在也没明白。
或许是高兴自己修为进益,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若是放在两天前,这个问题或许张简还有兴趣探究一下,可若是放在现在,他连多想一点都觉得累。
张简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睡了多久,才模糊地听见附近传来一声极轻的开门声。
紧接着,有很轻的脚步声挪蹭进来,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走到他床前才停下。
浅眠中的张简模模糊糊地体会到了一种被注视感,那目光很直白,却又带着一点犹豫,在床头站了很久,才有气息微微弯下腰,靠近了他。
紧接着,一个冰凉的什么东西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张简猜到来人就是胡欢,可他现在连醒过来拒绝的力气都没有,只皱了皱眉,就又睡了过去。
胡欢用shi毛巾擦掉了张简脸上的汗,又给他脱了鞋子盖上被,站在床边犹豫了很久,到底没敢坐下。
他像个被人抛弃的宠物犬,委委屈屈地退出张简的房间,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房间对面——那是个张简一开门就会看到他的角度。
紧接着,胡欢掏出手机,找出直播平台的对接人员微信,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了半天,最后打出去一行字。
“我得请个长假,直播时长的违约金你算给我吧。”
对面的回复来得很快:“这几个月你已经请了很多假了,很难办。”
“我身体出了问题。”胡欢睁眼说瞎话:“要手术,还要修养,可能需要很久,要是不同意请假,我只能辞职了。”
对接人员也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说出“辞职”俩字,跟他来回拉锯了半天,最后还是不得已同意了他的请求,只说让他之后补一个病假证明上来。
胡欢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请假,但是他这一路回来,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东西,几乎每件都跟张简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