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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久,我逐渐掌握了维杰在这个班级里是个怎样的存在。没人能够忽视他,他成绩不赖,相貌出众,笑声很有特点却不难听,嘴巴咧成上弦月显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发出玻璃般的笑声,喉间送出断断续续的气声为铺垫;大笑的时候很张狂,像鸡鸭鹅吵成一锅粥。即使在上课,教室里发出哄笑声中,也能明确地辨认出他的声音,下课后不用专门竖起耳朵,就能听到他和兄弟之间的嬉笑怒骂。
然而,无法忽视他的原因远不止于此,我明显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性。
大秃是和他玩得很近的一个朋友,举止粗野,很不巧在第一天成为了我的室友。他有一个长着淡青发茬的和尚脑袋,性格却像个屠夫。第一天入住校舍,我拎着一只行李箱推开寝室门,目之所及,地面上铺满杂七杂八的鞋子、收纳袋、沐浴ye、洗发水、衣服、塑料袋,玄关的水泥地面shi漉漉的,洗漱台上光明正大地放着一口大洗脸盆,不留余地。
我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大秃在洗漱台抹了把脸,粗黑的大胳膊呼呼地甩了两下,大颗大颗水珠子打在了我的身上。
我每天要跟这种人待在一起?
一股强烈的不详席卷而来,好像我正站在黑洞洞的火山口边缘,人生第一次巨大灾难在我脚底下的震颤。大秃对着溅水的镜子冲我笑了一下,就当做初次问候。但我却看见的是一头俄罗斯大棕熊在咧嘴露出兽牙。
我现在该做什么?我茫然地扫了一眼屋内,其余还两人没有来。
我也对他笑了一下,赶紧把行李箱推进屋子。鞋臭。鼻尖传来一股奇怪的味儿,我看了眼遍地的鞋子。
大秃草草地把鞋子都挪到墙角,桌底下也码了几个鞋盒。另一个男生也到了,是个正常人的样子,普通的热情,普通的行李,叫大迪,不过和我一样看到寝室面貌时发愣几秒。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等待最后一个人的出现。
寝室的门敞开着,实际上我也故意没去关。廊上窗户豁然大敞,夜间走廊吹进的风可以吹散些室内异味,带来些许夏夜的凉快,然后维杰就突然出现在门口。我在床上躬身铺床单,听到下面的动静忽然闹腾了起来,就探头望了一眼。
“这都是你鞋吗?”
维杰眼睛闪着兴趣的光,猎人般地打量着墙角大秃堆积的鞋子。
大秃屁股挪开椅子腾出空间,邀请维杰看桌子下面的鞋盒:
“下面还有。”
维杰看见喜欢的鞋子,手从裤袋伸出,手指不疾不徐地伸向一双黑紫色的板鞋,倏忽顿住,眉鼻嫌弃地微皱了起来,鼻翼翕动,像一只被碰了瓷的小兽。
“啧,没洗过吗?”
大秃不以为然:
“要穿的,洗着干嘛。”
宿舍的床铺是铁杆子和木板构建的,动起来有吱嘎吱嘎的响声,我不禁放轻了动作,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维杰我会突然如此谨慎,注意力全部都在他的身上。我看见他头顶的发旋很小,偏右手边,发丝走向如银河星系的,茂盛蓬松,黑亮亮的。他的背微微有些驼,瓷白的脖子上一根红绳若隐若现,肩膀宽宽的,黑色布料添了几分厚重和爽利。他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又像一团难解的谜题朝我滚来。
维杰抬起了头,我一秒钟内迅速把握住了那抬头的趋势,收回目光如利剑入鞘,埋头整理床单。我余光瞥见他的大概身影,他似乎想看清我是谁,动了动脖子,我不着痕迹地往里缩了缩。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这声音是在床震啊。”
大秃在维杰面前恶劣的水平显着提高了,给人逢迎之感,语气猥琐地调侃道。
维杰喷出一口气,气声铺垫的笑声传了上来。
我红了脸,飞快地给了一个冷冷的眼神。我和维杰的视线对上了。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情况,这眼神是给大秃,飞到大秃的路上传送出了故障自动偏离航线落到了维杰的眼里。
我想一直留在上面整理床单得了,或者干脆躺下盖被睡过去。几个念头疯狂在心里跳动,我拖沓地整理了很久的被子,却没等到维杰离开——他们开始打起了游戏,大迪也加入。书包和桌面还没整理完,我蹑手蹑脚地爬下小梯子。
“喂,你玩不玩?”
大秃冲我说。
我一直刻意没去看他们,所以愣了一下分辨不清是不是对我说的。两三秒后,我摇摇头,回道:
“我不玩。”
他们没再理我。我安静地把几本小说摞好摆进书架,历史教科书叠在书桌右侧方便随时翻,笔记本一时不知道放哪儿,又放回靠在椅子上的书包里,斜侧转身,我瞥见维杰坐在至今无主的椅子上,一条长腿折起,脚搭在横档上,手肘撑着膝盖,另一只腿直直伸长,傲慢地翘着鞋尖。在我侧过身的刹那,他的眼神从手机屏幕上飞速地抬起,蜻蜓点水般瞥了眼,又沉下去,如同短暂的幻觉。
这一瞥激起了我心中某种异样的感觉,从来没有感受过所以无法用经验解释的感觉,亢奋、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