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难得出了太阳,姐姐们把我从水底捞起,放在粗壮柳树的最顶上。
春日暖阳,隔着树桩抽发的纤枝柳条,细细地晒着我chaoshi的鳞片。
我不动声色地趴伏着身体微露出分叉的小舌,觑了一眼来往的行人,阖上眼睛享受阳光。
哦,对了,忘了说,我是一条青绿色的小蛇。
两百年了,我依旧化形不得。姐姐们恼我不能化作女童陪她们玩耍,几条小蛇化作人形结伴去泛舟采莲。唯独娘亲喜欢我这般软塌塌的蛇样,喜欢我粘着她,蜷起身子绕在她的手腕或颈上。我自然也喜爱我娘亲,喜爱看她暗黑竖瞳里流露出的浓浓爱意,水波漾起就不再平静无澜。
娘亲为我取名幼青,自我有灵智起,她便一直常伴我左右。不过,我娘亲的鳞片不是青色,而是坚硬得透着冷光的白色。
我也不是青色,我是青绿色嘛,又不是纯正的青色。
日光正盛,穿着素白锦缎的娘亲扭着纤细的腰肢袅袅地走到跟前,我抬眼一瞧,心底诧异,这么好的天气,打个纸伞作甚。
她空出的一只手抓起我的身子凑到眼前,眯眼笑道:我正四处寻你,你怎地被那几个野丫头弄到这里来?
她们闲着没事儿瞎闹腾。
我吐舌嘶了一声,乖觉地顺着她如玉的小臂蜿蜒爬上,绕到她沁着凉意的脖颈。我身量这般小,尾巴却是十足的长,绕了两圈就懒得动了,长尾垂在她的胸前轻轻摇晃。
她偏头轻吻我的鳞片,也不嫌弃我身上的腥气。
啧,我砸了咂嘴,嗅到她身上的花香。
今儿回苏州吧,她抬手点了点我的脑袋,目光看向远湖,总归得让你化形才对。
那姐姐们呢,一同去吗?
她们不去。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她们姐姐。她的手指又点了下我的额头,语气听着有些烦躁。
我撇撇嘴,心里暗道,你还不让我叫你娘亲呢。
春风渐起,吹皱一湖春水。
穿着旗装的长辫男人装模做样的学着汉人摇起纸扇,背出几首赞颂西湖的诗歌,真是好没意思。我转过头,轻巧地贴在母亲的颈侧。
泛着银白鳞光的蛇是不是一条青绿蛇的母亲,我也没细细想过。打从我破壳而出看这世间的第一眼起,看到的便是条满身银辉的长蛇殷切地注视着我。当然,我自动忽略了身旁呆视着我的几对绿豆眼。
我灵智开得比别的蛇早,天生又懂得七情六欲。你莫当我是我那几个蠢笨的姐姐只图玩乐,这世间情情爱爱,我虽没有亲身经历,却已在两百年间看得分明。尤其是那条分外好看的冷艳白蛇,她对我的好,我又怎会分不清,看不明呢?
到达苏州的时候,天色近晚。我还来不及数清有几个长辫子男人在船上饮酒,娘亲便携我踏着合拢的竹伞,从舟顶飘忽掠过。我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他们背手谈笑,将酒杯撞在了一起溅出点点酒ye。
唉,凡人自是看不见我娘亲的。
她的道行已近两千年,幽幽过了好些时光。她法力高强,世间再没有能将它降服的和尚;她容颜不老,端的是祸国殃民的倾城美色。我也才两百岁,不知她的往昔,想不通凭她的修为怎还没有得道升仙。
但凡是要挖掘过去的时候,蛇最好学会缝上自己分叉的舌头。
像我这般聪慧识趣的灵蛇也不多见了,我心里暗自骄傲。
苏州的园林多,小桥流水也多。我们寻到一处隐秘的垂瀑水泽,落回了清香的草地上。在繁密树林的包围下,湖面如一面铜镜闪着银光。
此处天地灵气倒是挺足的。
被她放在光裸的大石上,我扭了扭纤长的身体,朝着波光潋滟的湖水一头猛扎进去。进入足够宽阔的湖里,我的身体瞬间暴涨成一条足有五六米长的巨蛇,嚯,两百岁的蛇怎么可能只是个小不点,我挥起尾巴拍向水面,心里一阵欢畅。
小青,过来,她手上拿着一株灵草朝我举了举,吃下去。
我昂头,疑惑道:这是什么?
她莞尔一笑,眼角流溢万种风情,化形草,蓬莱山上寻来的。
我盯了一眼,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她手中的化形草一口咬下。那草顺着食道滑下,我的胃酸不需要太久就可以把它消化。吐了吐舌,真心觉得这化形草的滋味尝起来不怎么样,也只有那些小Jing小怪才会趋之若鹜。
一条白蛇突然窜进了湖里溅起巨大的水花,我正疑惑间,便被她所化的白蛇紧紧缠绕住身体。在她的眼里,我也不过是条小蛇。两蛇交织缠绕在一起,滑腻的鳞片相贴,她在慢慢的用她长长的身体把我锁紧。
我只当她像平时一般与我嬉戏玩乐,也开心得与她紧密相缠,直到我被挤压得有点难受,才开始摆着脑袋扭动身子。
浑身隐隐泛疼,她仍旧缓缓将我缠绕得更紧一些,更紧一些。
不!不要!
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