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迦呢有骨氣,肯向相片低頭。少爺哪知影,恐怕會歡喜到落下頦囉!」
脆生生的聲音,俏皮的語氣,意外爆響了滿室的嘲弄,嚇了我一跳!
以為房內沒人,無料靈兒麥輸莫壁鬼,輕裊裊地由屏風後轉出。當面抓住我的老鼠尾巴,想狡辯都無力,實在有夠漏氣,我還是轉移焦點要緊:「阿娘吶?」
「忠子小姐全家從日本回來,小姐在大廳。你迦呢啊無閒,問袂衝啥?」
阿娘生了五個女兒,以忠孝仁愛信命名,外面的人都知道,『陳香居』有八德。
「靈兒姐姐,我並不姓陳,當然用不著守陳家的規矩囉!」
「小少爺翅膀硬了,小姐講的話,當然變放屁喔?」
這幾年,靈兒講話會夾雜國語,都是用來揶揄我。都說我越來越離經叛道,全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準備唸國中時,阿娘特地把我找去,語重心長說:「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終要面對事實。也應該認祖歸宗,身份證乎我,暝哪在我讓」
「毋免!」我斷然拒絕,執拗說:「我佮意姓張,也早就習慣了。」
阿娘聽了,靜靜看了半晌,輕輕嘆口氣,走向梳妝台
望著她沉痛的蹣跚背影,我的心裡忽然好難過。「阿娘,我毋是故意袂」
「阿娘不怪你,遮乎你。」阿娘將一封草黃色紙袋,放入我手裡。
仔細一看,是個很陳舊的薪資袋,上面姓名欄用毛筆寫著:張春花。
一個陌生的名字、一件不起眼的舊物,輕如無物在我手中發酵迷惘。卻沉重了我阿娘的心情,臉色無比凝重,還含抹淡淡哀傷,透露了事情很不尋常,肯定跟我有關。
「阿娘!妳乎我迦,是蝦米意思?」
「這幾年,你不明不白,受了不少委屈。雖然你很想知道為什麼,卻沒開口問,只是眼裡藏不住渴切,期待阿娘能主動解釋。我看在眼內,痛在心裡,只是因為有顧忌,擔心你擱哈呢小漢,還沒具備理解大人世界的能力。知道以後,恐怕承受不了。阿娘怎敢冒險,只好狠心,一次又一次,讓你滿懷希望落空。縱使如此,你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就是不想為阿娘招來困擾。唉!」阿娘一臉感傷,緩緩落坐。
我趁勢說:「就算別人攏無佮意我,阿娘還是把我惜命命,我豈能不知足。」
阿娘聽了,露出欣慰的笑容,執起我的手。「阿娘何嘗不知,你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可惜,阮達官無心去理解這些,完全是因為思想的關係。伊是標準的大男人,向來獨斷慣了,性情又比一般人暴躁。他會看你不順眼,其實不是討厭你。只是根深柢固的思想在作祟,導致他怎麼也無法接受,你與眾不同的身份。」
「果然是真的。」我強裝不在意說:「難怪傭人會在背地偷笑,說我是小」
「不准黑白講。」阿娘將我的嘴吧封住,非常莊嚴說:「那只是世俗的膚淺,可笑又可惡,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你只要知道,擱按怎講,你嘛是陳家ㄟ骨rou,血溶於水,這點永遠都不會改變。現在,也到了該讓你知道一切的時候,你打開袋子看看。」
聞言,我才發現,紙袋裡裝著二張綠色佰元紙鈔、出生證明,以及一張白紙。
上面有歪歪斜斜的字,用鉛筆寫著:囝仔無辜,請主母撫養天義,春花叩謝!
不等我問,阿娘解釋道:「迦是春花當年離開時,領ㄟ工錢。伊本是照顧興達,生活起居ㄟ女傭,日久生情,二個人偷來暗去唉!沒多久,代誌乎阮達官得知,伊哈呢愛面子,怎容忍得下這種事。當然十分震怒,當夜就將春花辭退。只是,代誌乎人想袂到,生米已經煮成熟飯。數個月以後,恁阿嬤抱著剛滿月的你,偷偷來找我。一見面,伊馬上跪下去,一直叩頭,無論我怎樣著急,伊攏毋爬起來」阿娘很難過,別過臉悄悄拭淚。她心腸軟,向來不喜歡人家跪,最喜歡別人開心笑著。而我,終於知道自己的身世,來自衝撞禮俗的男歡女愛,造就了一個不該有的結晶。「伊一直拜託,邊哭邊說,春花已經難產身亡,生前唯一ㄟ願望,希望乎囝仔認祖歸宗。」
聲音止息,阿娘淚眼婆娑含著無限冀望的眼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