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天青青風微微。
陽光懶洋洋,為飽受多日濕雨的庭院帶來一片溫暖的朝氣。白色的粉蝶翩翩飛舞輕盈的曼妙,興高采烈在扶疏的花木間追逐。噴水池裡的荷花,一株一株伸展懶腰仰頭綻放一朵一朵嫣紅的笑顏,款款擺動清新脫俗的身姿,欲語還休望著路過的浮雲,天上人間攪亂一池的春水。水息不通的青石板,憑添一地的光采。靜閑的空氣,只聞燕子吱吱喳喳在屋簷忙進忙出。只見向東的迴廊被強勢的陽光映亮半壁的金黃,溫溫灑落在一對主僕的衣裙上,勾勒一幅祥和的溫馨,默默呼應此間主人的素雅。偷閑不忘女紅需要一針一線細細琢磨,彷如密密麻麻的心事,悄悄流逝在光陰的寂然裡。
數十年如一日,空等空望,無情無恨。
「小姐!」靈兒獻寶說:「妳看,我這對鴛鴦戲水,繡工是不是有比」
「嗯。」林美女仔細看著,只見鮮艷的圖樣針針緊密,線線扣實兩情綣綣的歡愉,將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意象表露無遺。這是只能意會而無法言喻的感覺,倒教她的心頭微微泛酸,平靜的神情浮起一抹淡得像風的苦笑。「活靈活現,麥輸袂游出來。」
「唉唷!氣死人!我不繡了啦!我怎麼這麼蠢,親菜繡甲抓嘛好,偏偏」
都是捕捉到那抹苦笑,讓靈兒很心疼,懊惱頓首跌足。林美女雙眸含笑,凝目端詳,緩緩啟齒:「我們在一起幾年了,我缺少佛緣,竟然攏甭知,妳幾時會起乩?」
「小姐!妳比我聰明多多,一開始看見我繡這個這個冤家,小小暗示我咩!」
「鴛鴦有什麼不好?人家訂婚妳敢送甲抓(蟑螂),我可不敢放妳出去亂飛。」
「飛出去,我一定會迷路。如果我也能像翔星少爺那樣,可以去美國,聽說那邊有很多新奇的東西可以看,也可以跟阿凸仔講ABC,那不知要有多好呴,小姐?」
「小時候愛妳讀冊,妳甭讀。現在,卡早睏卡有眠。對了!阿星下午會過來。妳記得跟廚房講一聲,不用幫我們準備晚餐。阿星今晚的肚子,全靠妳照顧了。」
「妳不是說,翔星少爺不想靠老爺,自己偷偷去找工作,人家一定搶著要唷?」
「台北很大間的貿易公司,競爭自然激烈。奇怪的是,阿星說那個老闆很豪爽,看著他的履歷表,別的都沒問,卻問起咱林厝底ㄟ代誌,還提到一個姓張的。阿星想當然耳就說,沒這個人。後來,我詳細想了想,黛玉姐怹頭家,好像就是姓張咧?」
「妳是說,住在最邊邊那戶人家?」
「嗯,講起來,黛玉姐嘛真歹命,七少年八少年,就」
「小姐!妳嘛乎我拜託,不要一直同情別人,妳也要為自己多想想吧?」
「妳現在是怎樣?咱呷好穿好,閑閑坐在這裡聊天,這樣還不夠好?妳若不滿意,等作醮時,我請勇哥把妳扛出去。妳只要惦惦坐著,想咬鳳梨還是橘子?」
「可是,我母ㄟ咧?」靈兒裝萌。
林美女抿著笑意說:「這樣更好,第一名,攏免比。」
「可惜,有人就是硬要爭。小姐!有件事我實在不想講,可是不講又會很難受。」
「聽妳這樣說,我實在不想聽,可是不聽又怕妳消化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