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歇了几日,沈安之终于被允许下地了。
期间柳岚与宁姝来看过她几次,至于宁蓁,她不来打搅,沈安之也乐得清闲。
但她的确快闷出病来了,正巧这一日,小厮来报,一位自称王行的人求见她。
沈安之闻言,立刻唤人带王才进来。
她候了一会儿,便见一位面留长须的中年男子进了院内。
见过小姐。
王管事请起。沈安之虚扶一把,湖州之事可料理妥当了?
幸不负小姐所托。王管事拱着手,家宅的老仆都安置好了,城内铺子俱已变卖,换的白银统计十万两,但田地乃是立身之本,老奴不敢做主,只好把地契带来。
有劳管事了。
老奴分内之事,只是不知小姐接下来如何打算?
我沈家以制香闻名,爹娘生前所愿,不过使宝脂斋名闻天下。沈安之顿了顿,纵是他们已不在人世,为人子女,我也打算继承遗志,在江宁重立我沈氏之名。
王行为沈氏贡献了大半辈子,宝脂斋也有一份他的心血,听闻沈安之所言,当即含泪俯首。
老奴唯小姐马首是瞻。
十万两白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足以在京师购一处大宅子,拥娇妻美妾,手里握着这样的巨款,沈安之自然是应谨慎行事。
她考虑再三,决定在东市的好地段里购一处铺子。
东市靠近崇明坊与长乐坊这般富庶的地带,西市则是布衣黔首的居所,无论是胭脂水粉还是香料,都不是普通百姓所需,江宁的首座宝脂斋放在东市,无疑是最佳的抉择。
沈安之亲自去挑选了几日,才看中了一处带后院与耳房的铺子,柳岚听说此事,特地派人随着沈安之,也是借了姨母之势,价钱才得以一压再压,以一个极其低廉的价位购进这佳所。
宝脂斋得以在湖州独占鳌头,除却Jing湛的制香技艺,与其脱俗的装潢也脱不开干系。
无论是山石造景,花鸟虫鱼,还是人物故事,神仙宫娥,在柳晗笔下无不栩栩如生,湖州宝脂斋的壁画大部分都是出于她之手。
沈安之的画技也是师承柳晗,不敢说青出于蓝,至少能得其母八分神韵。
王管事带人重新漆了板子,分了隔间库房,沈安之过目后,决定亲自为此处作画。
她这人就是这般的性子,忙起来风声雨声都入不了耳了,常常一恍神,就到了华灯初上之时。
柳岚可放不下心来,沈安之回府时,她就在庭里候着,看着这丫头被墨汁与颜料糊了满脸而不自知,只觉好气又好笑。
你一个姑娘家忙起来不管天昏地暗,市里可不如坊间,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她拉着沈安之的手,不若让姝儿随你去,必要时还可以帮衬一二。
沈安之毕竟才及笄,身子也弱,每日这样累着,的确有些吃不消,于是浅笑着答应了。
是日,沈安之方用完午膳,出了府门,就见宁姝已立在马车旁候着她了。
姝姐姐久等了。沈安之道了万福。
我也不过才至。宁姝嫣然一笑。
她今日着一身高腰襦裙,衬得她高挑纤细,飞仙髻下美目流盼,自成一番风流。
她伸出一只雪白的柔荑,扶着沈安之上了车辕,在车内同沈安之寒暄了一会儿,马蹄声就渐渐停息了。
这是一座三层的楼阁,外部是朱白的配色,檐角Jing雕细琢,宁姝进了门,才发现内里更是别有洞天。
抬起臻首,头顶是衣袂飘飖的洛神出游图,衣带散向四处,环绕着立柱由上而下,从仙子的步履下盛开着朵朵清丽的芙蓉,应是取的步步生莲之意。
芙蓉的根jing生在四周的壁上,虽还未完成,宁姝已是大为所动。
沈安之换了身轻便的素裙,她拿了矮梯,一手执着墨笔,正要上梯之时,忽然回过头来看向宁姝,姐姐若是口渴了,屏风后的小桌上置着茶水,只是到底比不上府里的,还请莫要嫌弃。
你这妮子。宁姝摇摇头,先顾好自个罢。
沈安之身量娇小,这小腰瞧起来一掐就断,站在梯上,宁姝总怕她落下来,赶紧给她扶好。
闲来无事,宁姝索性观摩起沈安之作画来。
少女抬起手,广袖落在上臂,纤细的皓腕美若凝脂,握着墨色的笔杆,那玲珑的小手白得不似人间所有,貌似随性的挥毫,寥寥几笔,却妙笔生花。
沈安之已经完全沉浸在这笔底山河了,她抿着粉嫩的唇瓣,黑白分明的杏眸里全是画的影子,她时而蹙眉,我见犹怜,时而舒颜,教人心底也随着她欢畅
今日真是谢过姝姐姐了。
沈安之对宁姝莞尔一笑,她才发现天际都染上了绮艳的晚霞。
宁姝心里涌起了一阵莫大的迷茫与慌张。
前几日她去看望沈安之时,没有再出现那种失控般的恍神感,宁姝本已将此抛在脑后,没料到今日更是如同昏了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