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启在审讯室外和同事闲聊。
同事家的狗两年前在附近的宠物医院做了阉割手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又发情了。我怀疑那个医院手术根本就是做错了,同事把手机里录的小泰迪在家里爬跨毛绒玩具的视频凑到涂启面前,指甲在屏幕上戳得砰砰作响,语气愤愤不平,还收我一千多块钱。
涂启模模糊糊看了两眼,把手机还给同事,搭腔道:你家这狗还挺执着。然后瞥了一眼早就坐在审讯室里等时间的李泠风。她审人有个习惯,正式开始前,先面面相觑坐着,把人盯到发毛为止。涂启虽然是她带的,但对这一套心理战术完全没兴趣。
他不太喜欢看嫌犯的眼睛。不管大罪小过,这帮人的眼睛里都有一种自圆其说的Yin暗的融洽,他没有老警察纯熟的功力,看得久了,脑子发昏,胃里难受。
现在要审的这个薛逢,从他家搜出来的林栖的内衣上,有他的Jing斑,还有那堆厚得书一样的色情相片,他性侵自己亲外甥女,基本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但林栖已经十五岁了,他说是你情我愿,法律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涂启一刻都不想提前面对这种无力。
所以他宁可和同事在外面聊狗的绝育。明明真正应该化学阉割的人在墙里。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同事也看出他心不在焉,对自家狗的糟心事不怎么在意,就收回手机,抬起下巴冲审讯室里西装革履,端坐着的薛逢努努嘴,搭着话打听。
薛逢第一次来警局报案做笔录的时候,就有一群小女生明里暗里关心,后来鉴证科去了他家一趟,也流出来一些骇人听闻的消息,但今天他又来,还是有看热闹的往这层楼跑,借口办事拿手机拍来拍去。
大律师。还指望他良心发现,自首吗。涂启翻了个白眼,人渣有大学的话,他都能做博导了。
说着,手机在他裤袋里震了震,时间到,再不想进去也得进去了。和同事匆匆道别,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李泠风把预审提纲往涂启那边推了推,自己举起手里的一叠照片,对薛逢道:说说吧,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艺术照。他口气平静,短暂地瞥了一眼,视线又稳稳地落回李泠风脸上。栖栖的艺术照。
为什么和薛逸的照片放在一起?
他们长得很像。
又来了。这熟悉的自洽的得意表情。涂启厌恶地移开眼睛,薛逢过于英俊的五官让他更加难以忍受。
我妹妹比栖栖还要好看一点,骨架更细。薛逢想了想,补充道,你也看见了吧,我妹妹的照片。然后他的眼球轻微向上抬了抬,似乎内心认真作了一番比较,栖栖的脸型更像她爸,有点可惜。
这诡异的氛围。好像他们是哪个艺校的美术班学生,聚在一起讨论课后作业的人体模特。优等生薛逢正用他无与lun比的观察力向他们两个后进生传授其中微妙的差别。
你有没有强jian过薛逸?
涂启立刻看了一眼突兀地问话的李泠风的表情,她好像已经气过劲了,现在是事情本身的来龙去脉引起了她的兴趣。这兴趣不对着任何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像隔着一张薄薄的白洋布,在打听皮影戏里离谱情节的前因后果。
李警官觉得,是我强jian了林栖。说这话的时候,薛逢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呈现出一种试图说服的肢体动作,随后又很快退回去,似乎认为对方同不同意已经不再重要,一定要分清楚的话,我一开始的确把栖栖当作过小逸,不那么完美的,残次的小逸。
他看了一眼对面挂在墙上的时钟,有些遗憾的样子:你们笔录,也有时间记这种心路历程吗?我还是把结论告诉你们吧,没有强jian,一,我和小逸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二,栖栖是自愿的。
栖栖和小逸是不同的。薛逢对那套警方和媒体惯用的妄自揣摩深恶痛绝,似乎生怕被谁的解读玷污了自己的清白,他补充道,后来这些事情,我既不是移情,也没有胁迫暴力。双方合意的性行为,不犯法。
从审问开始之前,这张桌子的两边就都很清楚,对话只是走一个知道结果的流程。薛逢在这间小屋里做完笔录,昂首阔步地走出去,阳光照在他身上,增加的,不过一件风流韵事而已。
很快,它就会被谣言扭曲异化,在他背后成为或真或假的饭点闲聊,在他面前成为洛丽塔的现代翻唱,被禽兽吹捧,滋孽模仿。
你是想说,涂启艰难地措辞道,爱情。你和外甥女林栖。他难以忽略地强调了关系的咬词,又冲又突兀。
薛逢把目光移向进屋后第一次说话的小警官,无奈地笑了笑,好像听到台下愚蠢发言的老师,调侃道:阿sir,你有点情绪化。这时又有人装作经过,向屋里瞥了一眼,薛逢坦然地回头对视,看着对方自乱阵脚地从窗边消失,又转过头:你们警局,好像都有点情绪化。
李泠风冷笑了一声,把叠好的笔录和材料往对面推了推,示意他签字:真人渣,活畜生,不买票,看个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