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人送来了些铁锤,金属夹和钢板之类的东西,另推进来两只气罐。
怜江月移开了火炉前的金属床,绕着火炉看了一圈,瞥见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问道:“有什么办法能把那些气打进火炉里吗?”
气体遇到一点火星就能烧出一团火,从前面打进去实在太危险,那工作人员倒是很快有了主意,拖着气罐说能从后方的助燃点打进去。那里有个平时用来补给燃油的通道。
行山不太放心,跟着工作人员走去了火化炉后方。那气罐配有通气管道和阀门,行山就将管道塞进那燃油补给通道中,道:“我把阀门开到最小,现在打进去试试。”
怜江月应下,瞅着火炉,将那剑鞘伸进去了些。元君繁站得远远的,背着手,伸长了脖子看着。
“轰”一声,一卷火舌窜出了火炉,扑向了怜江月,在天花板上烧出滔滔火浪。怜江月岿然不动,却把元君繁吓得闭了下眼睛,就听行山问道:“我现在关了阀了,怎么样?”
元君繁定睛再看怜江月,他是毫无无伤,还站在火炉前,他就上前问了声:“怜江月,你没事吧?”
怜江月确实没事,只是热出了一身的汗,他抽出了剑鞘看了看,见剑鞘顶端发出橙红色的光芒。他高声道:“行山,你就在那里帮我打气,听我指令。”
怜江月就卷起了衣袖,在边上的金属床上架上两块钢板,一手拿着火钳,夹着剑鞘中间,将它送进火炉中,他喝一声:“加!”
元君繁又退的很远了,火势汹汹,怜江月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又喊一声:“收!”将剑鞘抽出来,丢在金属床的钢板上,举锤捶打那烧红了的部分。
元君繁看了一阵,站得有些累了,看得也有些乏味了,怜江月似是不知疲倦,每一下捶打都是那么有力,每一下捶打的动作和力道似乎一模一样。元君繁问了声:“还需要什么吗?”
“拿两张凳子过来吧,再拿些吃的喝的。”
元君繁就叫上火化室的工作人员,不一会儿就把怜江月要的东西都置办来了,他们留下了东西,由着怜江月和行山使那火炉铸剑,也就走了。
这捶打的动作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时间不知流逝了多少,怜江月的手臂酸痛,浑身是汗,人有些虚脱了,他道:“停一停,我需要休息一下。”
行山从炉后走了出来,也是一身大汗。他道:“师兄,我替你吧。”
怜江月道:“你也歇会儿吧。”
两人便坐在凳子上喝水吃饼干,休息充饥。行山看着那已略微捶扁了的剑鞘,和怜江月搭起了话:“或许无藏通也不会想到,剑鞘竟然会被打造成一把剑,师兄,我猜你是要制唐刀的式样吧。”
怜江月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将剑鞘先捶打了,做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吧。”
“啊?你还没想好?”
“我已想好。”怜江月说完这句便不再言语。
这捶打铸剑的活计让行山有些回到卞家工房的感觉了,那时他和怜江月一起做工,一起休息,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天南海北什么都说,但凡心中所想,百无禁忌,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行山就说道:“到时以这剑铲除了无藏通,那都是师兄的功劳,江湖中人一定对你刮目相看!”
怜江月还是无话。行山一怔,看了眼怜江月,他似在思索着什么。行山迟疑道:“难道师兄并不想……”
他忽然想到,无藏通毕竟是怜江月的亲生父亲,在铲除他这件事上,怜江月会犹豫不决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怜江月道:“不,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和我的关系并不大。”
行山道:“除恶扬善是江湖大义啊。”
这既是卞师父从小教导他们的,也是江湖中广泛流传的准则,谁不想惩恶人,做好事,扬善名?做个人人敬仰的侠义之士?政府不还表彰鼓励见义勇为吗?
怜江月又说:“我不过是因为了却和尚把这剑鞘托付给我,受人之托,终人之事罢了。”
他道:“什么善,什么恶,不过是别人一张嘴说出来的罢了,人各有志,各有各的活法。”
行山哑然。他没想到怜江月竟淡薄冷漠至此,他真的还是怜江月吗?还是他那有血有rou的师兄吗?他真的就此成了一个容器?一个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物件?
师兄弟之间再没话了,稍作修整后,两人替换了手上的工作,又继续捶打那剑鞘。
傍晚时,元君繁来给他们送饭,怜江月又问他要了一桶冰水,那剑鞘已经完全压实,这会儿每捶打一下就需放在冷水中降温制型。这制型的活儿完全由怜江月主导,行山就只是负责鼓风加气。
匆匆吃过饭,他们继续在火炉前后忙后,怜江月闷头干活,行山听着那打铁的声音,恍恍惚惚间,神魂不由自主又回到了卞家大院。他还是想相信怜江月还是他的那个会安慰他,会袒护他,留着好吃的给他,留着好玩儿的给他,替他顶着师姐的骂,替他挨师父的打的师兄。他怎么可能忘掉卞家十几年的朝夕相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