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忍个开头,林玉婵开口了。
“从前,有一对夫妻,和一群好朋友去爬山,遇到大风雪……妻子留在帐篷里,其余人继续前进……”
语调幽幽,娓娓道来。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
“……所以那个男人躲在床底……但他忘了,小妾死时头朝下……笃笃笃,她来了……”
“……照片洗出来,他才发现,自己身后有一双吊着的腿,一直在碰他脖子……”
“……呀,原来那些人都没有脚……”
林玉婵津津有味地讲着,感觉自己是午夜电台广播员。
她此时才发现,网上流出的那些鬼故事其实很落后于时代,至少里面没出现智能手机之类的高科技元素。那些渗人的情节都十分复古,稍微改头换面,拿到大清朝,居然也能说得通。
被子里一片漆黑,船舱微微摇晃,静谧得仿佛不似人间。她讲到关键之处,停顿的时候,也会觉得气氛有点渗人。
但她有对策!只要脑海里一直奏响国歌BGM就无敌了!
林玉婵绘声绘色地输出,讲到第三个故事时,感觉毗邻的身体有点僵。
那只一直摩挲自己肩头的手,不知何时停了。
人性实在是很古怪。都知道人比鬼可怕,面对官兵的枪口他不惧;听闻那几万几万的屠杀,他也只感愤怒;鸦片把人变成疯子傻子,他最多觉得恶心。
可是偏偏那毫无杀伤力的魑魅魍魉,由于无形无质,在每个人的构想中各不相同,承载了他最难以面对的、人心的Yin暗面。
人怕鬼,说白了,怕的是自己。
林玉婵咬下嘴唇,心里发笑。
她接着酝酿气氛:“突然……”
突然,耳边传来刺耳的刮擦声!
苏敏官手臂一下子收拢,把她抱得紧紧,胸口心跳竟然乱了一刻。
林玉婵也小吓一跳,随后意识到:“是大鱼撞缆绳。”
以前也偶尔听到的。声音顺着缆绳板壁一路传来,由于是固体传声,音质十分保真,响在耳边,很是真切。
被窝里热气溢出,钻出窸窸窣窣几声笑。
苏敏官平复呼吸,咬着牙,一字一字道:“阿妹。你从哪听的这些。”
小少爷实在很可怜,裹在自己的小被子里,承受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惊悚暴击。
林玉婵忍不住笑,埋汰他:“你不是不信神佛吗?”
回答她的是一记报复性的挠痒痒。苏敏官以前很少朝她身上动手动脚,今日忍无可忍,一出手就是最软的肋下。
“讲啊。接着讲啊。”
林玉婵笑着尖叫一声,左右躲闪,像条翻腾的小鱼,被他一把捉在空中,按下去,捂住嘴,强行咯吱几下,她力尽不敌,软在床上爬不起来。
蓦地意识到,沉重的呼吸就在耳边。被鬼故事吓坏的小少爷面无表情,抱紧那个讲故事的坏蛋不撒手。
周身炙热。
“阿妹。”
他倏然间眼眸涣散,失控地扯她衣领,松松垮垮的中衣本来就肥大,一下露出半个暖白的肩膀,纤细的锁骨轻微起伏。烫人的吻密密的落下来,落在她脖子肩颈,还有耳畔,还有腮边,最后是嘴唇,惩罚似的,不成章法的轰炸,在小小一方船舱里炸开一束束烟火。
他忘记保持距离,于是让她清晰地感到了,即便隔两层衣,身边的年轻男人的身体上越来越明显的变化。
血气方刚的,难以自抑的。苏敏官也立刻意识到了,迟疑刹那,听到一声小小的抽气。
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她不敢动,许久,细微的声音说:“方才的故事还没讲完……”
他忽然轻轻咬住她肩头,喉中一道克制的呜咽。
他没事讲什么虎姑婆?
他不声不响地起身,扯下挂着的斗篷,把自己披个严实,任由冷气吹拂脸颊,让自己慢慢凉下去。
他在林玉婵面前食言多次,这次亲口保证“有分寸”,总不能再吃回去。
她有点不安,欲言又止,最后悄声自我检讨:“我会好好睡觉。”
苏敏官嘴角忍不住一翘。这马后炮放得真是时候。
他回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啄。
“你先睡。”他气息短促,道,“我去洗漱,再来陪你。”
他开舱门,黑漆漆的走廊里没点灯。今日船上安全,也没几个人巡夜,外面静谧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五花八门的鬼故事在他眼前闪了闪。他义无反顾地迈出门。
林玉婵眼睁睁感觉那被窝冷了下去。不敢再出声挽留。
但跟他玩闹了一会儿,虽然基本上是被他按头欺负,但也耗了不少体力,非常倦了。
她在半梦半醒中,感到有人回到她身边,小心依偎在她肩头,温柔而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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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大雪如约而至。
云雾散去后,空气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