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渐渐地,渐渐地,飘散在空气里。
槐树下探进的光影里,四目相对。
被他当场看见了,她倒是也没有半点慌张,慢条斯理地点着烟,还偏头眉眼弯弯地朝他笑。
微风卷起她的裙摆,少女抬眸,眼尾被烟晕染出了一道绯色,水蒙蒙的眼睛看人,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劲儿。
像,他们说的狐狸Jing。
又纯又媚。
枝叶落地,风把那点明红的烟火吹得明明灭灭。
云欢倒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人,还以为练习室至少得挨骂到大半夜,她茫然了一瞬,下意识收好的是眼底那些烦躁情绪。
烟夹在指尖,她问:“让地儿给你?”
裴颂辞听得想笑,南方口音说儿化音,没有北宁的那股痞懒劲儿,反倒莫名带着几分软。
“把烟灭了。”
云欢哦了声,眼神颇为遗憾地看着那半截烟。
裴颂辞走近槐树,看了眼她的烟,“经常?”
“应该比你想得经常。”
“烟。”
云欢把烟盒递给他,随口道:“你这是让我灭了烟,然后只许州官放火?”
“不放火。”说着,裴颂辞把烟盒收到了口袋里,“没收。”
“……?”
“你刚成年。”
云欢觉得这话说得真有意思,“都说了成年,我又不是未成年。”
“未成年的时候不抽?”裴颂辞直直看她,等了一会儿,问,“心情不好?”
“哪有,挺好的啊。”云欢说。
俩人对视了几秒,像是博弈,在比谁先能看得透谁。
少女神情干净坦荡,唇边还带着特有的露小梨涡笑,除了那点没散的烟味,还真不能把她和刚才抽烟的形象联想到一块儿去。
裴颂辞语气嫌弃:“不想笑别笑,不好看。”
“噢。”云欢今天实在是烦,也懒得陪他继续演,“这地儿也太容易被人发现了,让给你吧。我走了。”
她整理了下头发,转身离开,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裴颂辞把从她这儿没收的烟扔进了垃圾桶里,哐当一声,格外清脆。
他扔完还特别散漫地强调:“你的烟被我扔了。”
生怕她不跟他算账的样子。
云欢不知道这大少爷又玩的什么把戏,偏偏又挣不开他的手,“所以?”
“我赔你。”裴颂辞淡声道,“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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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欢最初看见人抽烟的时候,应该是在寄宿在第七号亲戚家时。
亲戚的关系太多太乱,她记不清,干脆就标了个号。
七号家里个混小子,和裴颂辞这种大少爷的雅痞不一样,那是真正混社会的社会哥。左青龙右白虎的纹身,有事没事带着一身伤回来,笑起来一身匪气。
社会哥抽烟的时候喜欢关着房间门窗,烟味重得让她直咳嗽,偏偏这哥劣根子严重,每次都喜欢让她去上药,看着她被呛得流眼泪的样子。
当时社会哥就说:“小丫头片子不懂,这烟能解压,你习惯了就好。来俩根?”
她嫌弃得很,还要装做懵懂哄人,不然她怀疑下一秒,这破烟就会有塞进她嘴里的风险。
“真的吗?”
“那是当然。”社会哥很满意别人这种求知问题,咧嘴笑,“我怎么觉着你这丫头片子比我压力大多了。这才几岁,你看着逢年过节你爸妈都不来看你的。你哥的日子多好过,我要是你,一天烟盒都不离手。”
她继续充当捧哏的,“你有什么压力呀?”
“这哪儿能说啊,都在烟里了。”
“……”
七号虽然混,但好骗。她在他家那两个月,闻过烟味,没被逼着抽过。
云忱说她青春期来得晚,其实只是她藏得好。
后来再长大一些,没日没夜被关在琴房里练习,被爷爷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她确实明白了。
没有人分享、倾诉、陪伴。
这玩意儿是解压。
云欢搅动着吸管,手里这个是小熊形状的杯子,可可爱爱的小熊像是对着她微笑。
浅蓝色的桌面堆叠满Jing致的甜品,粉蓝色的切片蛋糕,每一块上面都带着腮红兔,下面用英文潇洒地勾勒出“happy”,纸杯蛋糕造新成毛茸茸的小羊羔。
这家甜品店是典型的“每一处都是用来拍照”的装修风格,粉蓝基调撞色,自助diy大头贴,随处可见毛绒玩偶和涂鸦墙,坠入可爱少女心的世界。
云欢没懂,裴颂辞这个赔烟,是怎么赔到甜品店来的,特别是这门口还特地标了四个大字“禁止吸烟”。
裴大少爷靠在椅背上,眼底写着“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为什么在这里”的嫌弃,然后看她一眼。
“不喜欢?”
“……”
到底是谁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