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出发时已经日上三竿,我在他怀里昏昏欲睡,除了提醒他哭声的接近,不想再说话。
嗓子已经哑了。
总觉得这些东西像是在把我们赶往一个地方。罗若有所思。
嗯。他的猜测让我想起了梦境中的纯白空间和陌生的男孩。如果和我想的一样的话,那个要夺取我的神格的存在也许是想让我们去那里。
去,意味着走入陷进;不去,也许我们会永远被留在这里。何况,祂总会找上门来的。
犹豫片刻,我将这件事告诉了罗。
他的手指卷过我那一指宽的长发从昨晚起他就迷上了这样做,笑了声,说了句好,然后一直在笑。
我被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问:你在笑什么?
笑你可爱。
这个人,好烦。
我想起他昨晚老是这样逗我,便把头埋在他颈窝里,不想理这个不正经的衣冠禽兽。
我以为,直到消失,我们都不会有太多交集,他柔声说,所以,虽然这样说不好,我还是感谢这个世界实现了我的爱在我还是我,你还是你的时候。
如果你不再是你,我不再是我,这份爱会消失吗?
我没有问。
答案显而易见。
这样就好。我盯着他衣领上的无限的标记想到,我们在无限的终结中永生,在永恒的混沌中消亡,爱会被记录,但记录是为了被遗忘。
他没有察觉出我的异样,只以为我是因为嗓子不舒服不想说话。
发现我们已经察觉到祂的意图,哭声的驱赶更加明目张胆,随着日落西山,前方的建筑也显出了轮廓。
神殿。
不同于地下教会,这个神殿伫立在白昼与黑夜交替的天幕下,用大理石雕琢出花纹细腻的层层拱门,明目张胆地炫耀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我们对视一眼,穿过层层拱门向内走去。拱门上的雕花中藏着数不清的文字记录,也不知是胜利者的纪念还是失败者的耻辱。
我们的革命终于成功了!从此以后,所有人都将自由而平等地活在世上,不必担心饥饿,不必担心劳累,法律将彰显正义,制度将维护公平!
我们得到了期望的生活,但我们不应当止步于此。制度的完善是为了让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而现有的物质经济不足以满足当前的需求。我们应当发展,发展,发展,做世界的主宰,让一切为人类所用,才不负先烈的牺牲。
我们做到了!消除一切有害的,将有益的最大化,控制大气,改造环境,让人类生活在最舒适的地区。但是还不够,还不够!我们还不是主宰,未知依旧无穷!我们还要往前走,思考,探索,改造,人类要不断向前走!
为什么这些人要反对?人类必然前进,他们为什么要阻止人类发展?他们享受了前人带来的优越生活,却要停下脚步。他们是叛徒!他们不配和我们一起生活。
叛徒已被肃清,他们的存在将被抹杀。我们反思了原因,过度的自由会导致罪恶的滋生,而人类的决策总会出现错误,只要有机器能管理我们的思想,及时扼杀错误的苗头,人类就可以向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祂将帮助人类朝着正确的方向永恒前进。
有什么错了?为什么会错?不对,没有错误,不可以去思考正确意外的事情,不可以思考错误。
谬误。
拱门到了尽头,记录戛然而止。
文明源于思考,思考产生分歧,对待分歧的态度决定了这个文明能走多远。正确的决策能带来短暂的稳定,却会让文明在僵化中自取灭亡;错误意味着混乱,同时也带来新的生机与活力。
何况,世上本无正误。
都是悖论。
无穷谬误!
我看着最后的石门上的四个大字,遍身忽觉刺痛,无力跪倒在门前。不过,比起身上的不适,右眼传来的拉扯感更令人痛不欲生。
给我,把你的神格给我。
我又听见梦中的那个声音,只是此刻不再是梦了。死亡的黑洞走向了我,不可抗拒,不可脱离。
罗惊慌的脸逐渐模糊,声音远去,也无法再感觉到他的怀抱的温度。我想抱着他,带着他一起离开,可是身体不受控制地将他推离。
又或者是因为,我还希望有谁能在光年外注视着埋葬我的黑洞,如同注视着我。
石拱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缝隙,黑色的细线猝不及防将我拉入门后的黑暗。
不,也不是完全地黑暗。待眼睛适应,黑暗中的光亮便变得耀眼,如同星辰终结,在极致的华丽耀眼中落幕,又诞生出新的生命。
我很快明白过来,这里是这个世界的墓地没有埋葬,没有缅怀,没有轮回。他们只是被分解,成为世上的任何一个部分。
而那个神诞生于这生死的悖论之中。
怪不得会想要我这个悖论之神的神格。
星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