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有误,周郎顾。
沈玠Jing通音律,及敏锐地觉察到了那声如锦帛裂开的琴断之音,眉心不由一皱,命人停了歌舞,目光在一众琴师中来回穿梭。
众舞女皆只着一件透薄的贴身纱衣,胸前绣着胭脂色金丝牡丹,身姿清灵,肤色莹澈,美则美矣,只是在这寒冬腊月,结结实实地挨寒受冻了。
在一旁坐着抚琴的女伎们身上的衣物也并不多,为了给舞女们相映相衬,锦上添花,也只着了一件极薄的衫裙,只是颜色清秀些,裹着玉质腰肢,玲珑剔透,极为赏心悦目。
沈玠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琴师身上,那女子低垂着头,看不见容貌神色,纤细的手指握着一根断弦。血珠自指尖莹莹冒出,染红了琴木,双肩微微颤抖着,似是在恐惧接下来要承受的刑罚,瞧着莫名令人心疼。
抬起头来。沈玠淡淡出声,脸上并无什么情绪。
关泠脑中一片混沌,一双眼已经被水泽萦绕,除了茫茫白雾,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的声音清澈温润,一如当年,仿佛越过忘川奈何,自漫长曲折的前世而来。可她已经分不清那些是非爱恨,更不敢相信,前生从生至死,其实他一直爱她。
沈玠见她不为所动,便俯下身,伸出白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那女子的下巴,用不轻不重的力气迫使她抬头正视他。
那柔桡轻曼的身段,清透皓白的颈,玉簪斜插在黑亮如山峦的乌色秀鬓间,他在梦中见过千千万万遍,是以,方才目光所至的第一眼,他便立即认出她来了。
关泠只得抬起头,下半张脸裹着面纱,只余下那恍若流星的眉眼,盈盈有泪,凄凄恻恻地凝望着他。
沈玠愣了一下,隔着水雾,他看不清她眼中翻涌的情绪,只是不解她为何会露出如此伤心的神情,他同她交手这么多次,除了那次在梦魇中,还从未见她这般哭过。
他瞥见她指尖上的伤口,收回手指,转过身同卫虞道:本王觉得这琴师技艺Jing湛,所奏之乐听来甚为悦耳,准备带回王府,劳小侯爷代我向玉生烟的掌柜知会一声。
卫虞有些不解,他也略懂声乐,能把琴弦连根扯断的琴师,他这位王兄竟然还说得出这人琴艺高超的话来,实在令人费解。不过小王爷既然要人,卫虞只得点头应了,他今日得知了祈灵玉的真闻,可谓受益匪浅,其他酒色美人,都只不过是过眼浮云。
沈玠握着关泠那只未受伤的手指,牵着她一齐走出了玉生烟,黑鹰早已经备好了马车,侯在楼下,见到一对璧人从雕栏玉彻的酒楼中走出。
雪天大寒,沈玠只着一件墨色云纹中衣,小王爷出门前穿的那件蓝缎平金绣鹤袍,此刻正严严实实地裹在他身侧的女子身上。
祸水!
黑鹰唯恐冻坏了小王爷,从马车中取出长袍,小跑着来到沈玠面前,急忙给他披上,又引着二人上了马车。车中燃着香烟暖炉,又有锦被丝帛,将外界的冷气完全隔绝开来。
沈玠望着坐在身边一言不发的女子,心中诧异她这时为何如此温驯乖巧,一反常态,他握着她的手,其实已十分逾矩,她竟也无动于衷。
沈玠抬起手,在关泠眼前晃了晃,她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泪水汩汩,一簇又一簇地自那双泛红的眼睛里溢出,哭得双颊失色,他的长袍也被她盈shi。
你平白无故打了本王一巴掌,本王还未发罪,自己倒先哭成这样?沈玠叹笑,感受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像一只小鹿似的轻轻挠着他的掌心,复又紧紧握住。
卫虞告诉我,你想要祈灵玉。先是打扮成丫鬟直接向他索要,后来又混在琴师中偷听谈话,都是为了找到那块玉,是吗?
关泠听到祈灵玉这三个字,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转过头,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生得和前生一样俊美,隔着眼中氤氲的水雾,她抬起手指,摸了摸沈玠白皙的脸。
沈玠被她突如其来的亲昵惊了一惊,实在觉得,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可是那糖当真极甜,许是车里温度太高,他的双颊很快被染红,俊郎明媚,更添三分美色。
老国君明明知道引灾玉会反噬,他是一国之主啊,他为什么还要那样做?她蠕动着双唇,一字一句极为艰难,眼里尽是痛楚。
他怎么能瞒着她,将那不祥之物戴在自己身上呢?他有什么权利,有什么资格决定她的生死,凭什么给她续命?
他怎么能骗她说,那是祈灵之玉,只要虔心祈求上天庇佑,就能平安顺利地护着她活过二十岁呢?
大概是不忍见我母妃早早逝去。沈玠知道她已经全部听了去,宽慰她道,其实未必是引灾玉害了我外祖,皇祖父、父皇早就有了吞并照影的心思
所以你前生究竟因何而亡?
关泠无比悲恸地望着他,指尖摩挲着那光洁如玉的面颊,一切就像一场梦境,隔了漫长荒芜的百年岁月,她竟然能重新触碰到他的面庞,泪水愈发汹涌,宛若湖水决堤。
好了,你不要再哭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