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救了胡小妹的大姑娘正是一名自梳女,看不惯彭氏如此虐待女儿,便将胡小妹揽下,一路袒护她,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吃食分给她一点。
胡小妹感激涕零之余亦觉得奇怪,为什么这独身一人的大姑娘似乎过得还能比自家父母要好呢?原来这大姑娘原先在邻省丝厂打工,十一二岁就去缫丝纺织,当时丝厂里还有无数的年轻姑娘因此找到出路,纺织赚的钱好过嫁人看人脸色,那时丝厂里有姐妹团,女工互相扶持,亲如一家,梳起头发发誓终身不嫁的有很多。大姑娘在丝厂赚了钱,几年后回到家里,才发现家人都因为颗粒无收而逃荒去了,破屋都已经塌掉,她带着为数不多攒下来的钱,四处寻访了好几个流民队伍,也还是没能找到家人。
那大姑娘牵着胡小妹,又跟着流民队伍走了一阵,终于还是放弃了希望,在一个岔路口和胡小妹分别,说是要下南洋去给人当帮佣。胡小妹站在路口,目送着那长辫子的姑娘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里,她不懂为何这个姑娘见过如此多的世面,有这样的胆子去她听也没听过的地方。虽然她没有勇气一起走,心中还存有对父母最后的眷恋,但胡小妹也开始梳起了头发,她暗暗发誓,要像那大姑娘一样,自食其力,不去别人家看脸色,虽然年纪小做不到,但是总有长大的一天,总有能做到的一天,如今首要的事情,是想办法活下去。
这一批流民走啊走,终于走到了沙北村,他们好求歹求,才终于求得村长让他们在村子里歇脚。沙北村也是少雨干旱的受害者,无非农田离黑水河近一点,不至于像陆塘那么惨,但也没有余粮可以分给流民。沙北村靠河的地方,有一座龙王庙,据说那龙王爷甚是灵验,几百年来都算是有求必应,再不济,杀几头牲畜孝敬龙王爷,也是有雨下的。
就是这座庙吗? 江嵃问道,手指着那长满青苔的石龙,和坍塌的破庙。他又抬头看了会儿,道: 方才在河中央看得远,我怎么没看到这旁边有什么村子? 的确,龙王庙后面是一片茂盛的丛林,看起来是十足的野地,没有人烟的样子。
这村子啊,沙北村,被雷劈了,一夜之间所有房子接二连三着火,烧了个Jing光。 那歌王婆婆说道,语气似有快意。
那时,胡小妹和流民们在沙北村驻扎下来,很快,村长就把主意打到了流民的身上。
沙北村在干旱的这些年里,给龙王爷祭过活鸡,无用,祭过狗,无用,山里打来的野猪,无用,耕牛,舍不得,没了耕牛大家都活不成,这时候请了游方道士,游方道士说要祭童男童女,村民们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就在村长和村民们吵翻天的时候,来了一伙流民,正是胡小妹这一些人。
不知是谁说,龙王爷要的是黄花大闺女当老婆,不要小孩子,道士眼睛滴溜溜一转,说有理,给龙王爷孝敬一个老婆,这番诚意,必定能打动龙王,天降甘霖。
三个年轻人听到这里,已经明了,辫子婆婆便是那个被选中的黄花大闺女,要献给龙王爷当老婆。
我阿妈又卖了我一次,这次是四袋米,一块腊rou。 辫子婆婆道。
那块腊rou拿出来,所有人都盯着,简直要流口水。我阿妈烧腊rou,那个香味呀,他们给我喂了一片。
我被换上红衣服,装在笼子里,笼子外面绑住三块大石头,那片腊rou从笼子孔里伸进来,喂给我。
胡小妹吃完了那片腊rou,村民们便敲锣打鼓,点着火把,抬着胡小妹,往龙王庙走去。
胡小妹知道要死了,她的心怦怦跳,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那道士带着所有人,又唱又跳,敲敲打打走到龙王庙前,道士带着众人,对着龙头九扣三拜,口中大呼龙王爷开恩,沙北村诚心献祭,给龙王爷奉上一个黄花大闺女当新娘,子孙们在这里给龙王爷闹洞房了!
锣声震天, 龙王爷开恩! 众人俯身大拜,四个壮汉抬着胡小妹,朝河边走去,胡小妹咬破了舌头,她在颠簸的视线里看了一眼那龙头,石龙威严,一双眼睛黑黢黢,仿佛也注视着她,仿佛真的有神明,在另一个世界望着她,她只觉得自己被高高抛起,一片天旋地转,便栽入了水中,耳朵,鼻子,嗓子瞬间灌入了冰冷的河水,她的视野一片漆黑,就这么沉了下去。
李赦容,江嵃,新九俱是寂静无声,只觉得背后一片冰冷,出了一身白毛汗。虽然现在还不到中午,青天白日,可是抬头望望那龙头,仿佛七十多年前的事情又重现在眼前,这泰山压顶的恐怖,渗入了李赦容的每一个毛孔。
他们一动不动,几乎屏住了呼吸,等着辫子婆婆继续说下去。
天晓得,我却没有死,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龙王爷不肯收我吗?龙王爷? 辫子婆婆抬头望着石龙,嘴里喃喃问道,那石龙也望着她,没有言语。
胡小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已经大亮,她浑身剧痛,一阵猛咳,才把腹腔里的水全部咳出来,她从粗粝的河滩上勉力坐起,举目四望,一片茫然,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