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李赦容什么也看不见,新九个子高,在这里仿佛踩了高跷一般,他也不管了,把李赦容的腰一抓,往上举了起来,让李赦容像小孩儿一样坐在了他的肩膀上。李赦容死死抓着他的手才没有掉下来,差点羞得钻地缝,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小孩一样坐人肩膀,简直是作弊。但她也终于看到了被围在人群中央的那位临寨歌王。
她见到歌王的第一眼,就移不开眼睛。那位歌王年纪绝对不小,和卖红绳的长辫子婆婆似乎差不多大,既然被称作姐妹,搞不好也已经年过九十。她皮肤是黝黑的古铜色,又瘦又小,但是背挺得很直,她眼窝很深,眉骨颧骨俱高,是典型的异族长相,临寨那些少数民族在陆塘县城也很多见,李赦容知道他们的打扮,通常上了年纪的老年妇女都戴箍桶状的头巾,但是这位歌王婆婆戴着极鲜艳的红色头巾,缠成了两个牛角状的锥形,流苏坠着金属,在耳后垂下,偶尔会碰到她两个又大又重的银色耳环。
如果李赦容没有记错,这是未婚的少女才会缠的头巾式样,可是在她头上一点也不突兀。她看起来是这里最有生机的人,一双眼睛好似跳涧猛虎,Jing光四射,声音好比出水蛟龙,直冲云霄。不知为何,李赦容觉得魂魄也要被她整个人吸走,那歌声好似要把她的天灵盖给掀了,她听着听着,就觉得被夺舍了,身子开始晃来晃去,眼前也看到一些从未见过的陌生景象,新九发现她不对劲,赶紧把她又放下来,她双脚刚一落地,就不得不瘫在了新九的怀里。
容容,你怎么了? 新九心道不好,他还以为李赦容是恐高,一边自责,一边轻拍她的后背。就在这时,歌声停了,人群里让开一条缝,只见长辫子婆婆牵着歌王婆婆,朝这两个年轻人走来。那长辫子婆婆显然很关心李赦容,迈着急切的步伐 过来查看,对那歌王婆婆耳语了一番,歌王婆婆仔细端详了一下虚弱的女孩儿,又从头到脚看了看新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看起来十分威严,却绝无恶意。
来来来,都让让,让小姑娘进去休息。 长辫子婆婆让新九把李赦容抱起,又指挥来听歌的众人让开一条道,好让新九把李赦容抱进庙里休息片刻。那歌王婆婆步履稳健地跟在后面,但是众人可不干了, 歌仙,歌仙,你唔对歌了?
今天唔对了,十五再对! 歌王婆婆汉话说得不好,但是中气十足,好似女王发号施令,在场所有人都发出抗议声,但是也没办法,谁也不敢对歌王造次,只能依依不舍地散了场。
李赦容被抱进长辫子婆婆在庙里的栖身之所,是一间简陋却整洁的居室,有一张竹床,和简单的家具物什。她自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点发抖,新九喊她,她似乎也听不见,好好的,忽然就变成这样了,新九急得快哭了,但是那两位婆婆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让他不要着急。
我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小姑娘,被做了记号的那个。 那辫子婆婆说道。
嗯。 歌王婆婆用手指撑开了李赦容的眼皮,只见女孩的眼珠也抖个不停,看得新九慌得不行,歌王却道: 她听了我的歌,变成这样,可以证明确实被做了记号。
估唔到,那个人也没死!还在害人! 辫子婆婆向来慈祥,很少露出这么恨一个人的神情。
新九根本听不懂她们两个的方言,急得都快下跪了: 两位婆婆,她到底怎么了?她怎么听不见我喊她?我要不要喊救护车?
辫子婆婆立刻换了不标准的普通话安慰他: 仔,你莫急,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同你两个讲过,她被做了记号?
记得!但是我听不懂! 新九道。
不怕,有阿婆同我阿姐在,小姑娘唔会有事。你这个女朋友,被一个会邪术的人做了记号,这个邪术,当今世上,除咗他,应该唔会再有人会,你们好彩,遇到我阿姐,我阿姐既系专治这个邪术的克星! 辫子婆婆语气十分自豪,看着歌王婆婆的眼神好似小女孩一样崇拜。
歌王婆婆展颜一笑,她五官轮廓分明,这一笑,让新九看得失神,她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个美女,可她的汉话更加难懂: 她听了我的歌声,身体里那个邪术大受影响,现在是挣扎躲藏,所以她才经受不住,晕了过去,孩子莫怕,待我再唱一首安神的歌,她就会醒转啦。
歌王婆婆坐在床头,执起了女孩的手,换了一首极温和的歌,依然是新九听不懂的异族语言,可这首歌似乎是唱给小孩的安眠曲,温柔安抚的调子里,有清澈的河流,徐徐的清风,吱呀作响的摇篮,酣睡不醒的猫狗,有着山川诸神的庇佑,仿佛一个慈母在看着孩子入睡。新九听得痴了,这歌声里,有着他从未感受到的,来自母亲的温暖,女孩儿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颤抖的身子也平静下来。
新九试探性地喊了声容容?,那女孩好像被清晨温暖的阳光照醒般,缓缓睁开了眼睛。新九大喜,上前抚摸着她的脸,在她额前印下一吻, 容容,我刚才可吓坏了。
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