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秦桥便终于从后面见过了这个宅子。
若认真说起来,Yin王倒台时,秦桥还照拂过他那个人在妙都的外室——
说是Yin王养着,倒不如说是Yin王扔在这的。五位异姓王大多励Jing图治,唯有Yin王生性好色。妙都这位是他一时兴起买的,转头便忘了;
想起来就给点银子,想不起来就不管,不然后来这女子何至于就过不下去,到了要自尽的地步?
宅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经两进两出的格局,标准的“外室院子”,给六品的官员住正好。
(六品官员:“……”)
两人从角门一进来,当头便见了那口死过人的水井。
秦桥:“……”
庸宴:“你要是怕就回去。”
秦桥拍拍他:“放心吧,我一个当过鬼的人,不怕黑的。”
“我害怕,”庸宴握住她手:“宣抚使带着我吧。”
秦桥笑了几声,依言让他握着:“你记不得咱们小时候,你在皇宫偏殿的井里捡到我的事?”
庸宴点头。
怎么可能不记得,若非那日她莫名其妙栽在井里,他两人一辈子也未必再有交集。
“其实那天啊,我不是掉进去的。”秦桥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我是走进去的。”
庸宴:“我知道。”
“?!”秦桥:“不可能!”
庸宴:“我跳进井里救你,身上多处擦伤,你身上除了蹭了些灰尘,却没有一点伤痕。我虽然不能断定你是怎么进去的,反正总归不是掉进去就是了。”
秦桥:“那你当时怎么不告诉先帝太后?”
庸宴:“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桥想想也是,盛国公性子僻静,庸宴作为他儿子,自然从小就被耳提面命少惹事端。
秦桥:“那你应该也猜到了,那具尸骨后面有条密道。”
“是,”庸宴说:“那口井不算小,但墙砖紧实,只有尸身那处没有探查过。”
秦桥:“密道另一头是华光殿的后墙,那面墙比其他宫殿都要厚出许多,其实是中空的,里面是密道的入口。”
“华光殿,”庸宴回想了一下:“Yin妃的住处。”
“是啊,Yin妃。”秦桥的语气里,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喟叹:“Yin妃娘娘不爱说话,宫中宴饮也极少参与,但人很温柔,每次我去都会准备她亲手做的糕饼。”
庸宴垂下眼帘,摸摸她头发。
秦桥微微眯起眼睛回忆:“是一种样式很简单的,方方的糕饼,麦子做的,吃进嘴里很琐碎,甜味也淡薄,但是稍微咬一咬又很绵软。”
在大荆很少能吃到,因为那是东肃人的小吃,在东肃长大的孩子,早上起来都喜欢吃一块。
Yin妃,是文泰元年被送入大荆和亲的东肃长公主。
她这一生安静惯了,膝下只有一个同样不善言辞的儿子,这对母子无声无息地住在大荆皇宫中,就像一阵安静的风。
“那天我和裳哥约好了,夜宴之前要先出宫玩一会儿,我在后墙左等右等等不到他,就趴在窗户根上听里面说话。影影绰绰地看见先帝和Yin妃坐在软塌上,裳哥在他们脚下跪着。”
“庸宴,你知道吗。”秦桥声音很轻:“那时东肃人快打过来了,但除了先帝谁也不知道。裳哥花了好几个月功夫琢磨出了一顶十分神气的顶帽,东肃男子都有,那是他亲手做的,只等着先帝来时献给他。”
“先帝拿着那顶帽子,问裳哥,你是不是想做个东肃人。”
庸宴感觉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
庸宴身上的松竹味道,终于成功缓解了那个躲在窗外偷听的小女孩的恐惧。
秦桥:“Yin妃娘娘就跟着跪下。后来我常常想,Yin妃虽然从不说什么,但她应该是后宫中最聪明的一个。不过只言片语,她已经摸准了皇帝的心思。”
Yin妃被送来和亲时只有十六岁,她为大荆皇帝诞下皇嗣,带来了两国间十余年的和平;可是现在,东肃要和大荆开战了,她该如何自处,她的儿子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聪明的母亲,想了一个办法。
她当着皇帝丈夫的面,当着儿子瓷裳的面,从袖中猛然挥出了带在身上十余年的匕首,毫无犹豫地扎进自己的胸膛。
她倒在儿子的怀抱里,对皇帝说:
“她说,东肃为这场战争已经准备了太久;她的哥哥和母亲送了密信给她,想让她刺杀皇帝。”
秦桥看着小院里紧闭的门扉,几乎是叹息着说:“她说两国一旦开战,裳儿难以自处,还请陛下看在夫妻一场的情面上,给他一条生路。”
可惜直到她咽了气,先帝也没说一个好字。
窗外尚且年幼的秦桥背脊生凉。
她是先帝亲自教导长大的,她明白先帝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彼时的少女秦桥还没有日后坚如磐石的心志和只手遮天的智慧,她只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