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必猜得这么准。
秦桥冷笑:“在你点名道姓要我做奴之前,我好歹也是当朝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政繁忙,这手一天都闲不了,除非狗皇帝的头被马场里几千匹马同时踩了,不然他抽什么风要打我?”
“所以是先帝,”庸宴被她糊弄惯了,思路异常清晰,根本不被带着跑:
“你右臂绵软无力,显然是断骨重接,伤后没有两月绝对无法拿笔写字。可我走后同年你便进入内阁,见年间没有无故休假过,因此必定是我走之前发生的事。”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幽深。
秦桥开口打断:“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这些莫须有的猜测……”
“可你同我在一处的时候,右臂还十分健康。”庸宴的声音沙哑起来:
“所以只有一个时间——文泰四十二年七月,你下定决心放弃我,九月先帝知道此事,罚你在皇室宗祠跪了三日。五年之内,只有这两个月你的动线是我不知道的。”
秦桥轻声笑,像是感叹,又像是在隐藏什么别的情绪:“你能知道什么啊。”
本就狭小的伞下空间,庸宴又向她走近了一步,他低下头,男人身上带着水汽的松竹气息猛然将秦桥整个笼了进去,他的音色里带了狠,可在这些狠厉之下,又藏着一点不为人知的恳求意味:
“先帝待你如亲子……秦桥,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让先帝舍得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男人一手扶住她的后颈,不甚温柔地迫使她抬头:“如果你不能说,那至少告诉我……”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至少告诉我,是不是跟我有关?”
秦桥怔楞片刻,手臂上传来虚假的钻心疼痛,她耳边好像再次刮起了那夜的疾风骤雨,先帝苍老疲惫的声音在她头顶缓缓地说:
“秦桥,言而无信,是为贼。”
“你既做了选择,为何又后悔?”
“我没有后悔!”她听见年少的自己跪在雨中,用全身力气大声道:“我只是,只是……”
那天她终究没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时间流水般过去,她终于在庸宴面前将这句话补全。
“自作多情。”
只是我自作多情。
庸宴就没再说话了。
她的脖颈那么脆弱,仿佛只要他的手唯一用力,这个人就会立马折在他掌中。
可是有些温热的ye体,顺着她白嫩的脖颈流到他手掌上,却又好像烫得一瞬间蒸发掉了他所有力气。
庸宴还没蠢到相信那是雨水,但他没有点明。
因为这点温热已经足够庸宴确认——秦桥断臂,确实与他有关;
“做什么这么严肃?”难耐的沉默中,秦桥身体里作为政客的敏锐像是某种防御机制,在察觉主人的秘密有曝光危险的时候立刻出现,用完美的调笑语气说道:
“好嘛,我承认啦,胳膊确实好痛,做一点小事就会脱力,如果字写多了,晚上都疼得睡不着。主上以后喂我吃饭吧,多拿会儿勺子我都受不了的哈哈哈哈……”
她兀自开玩笑,庸宴却没当个玩笑听。
秦桥的话永远是半真半假,勺子拿不住是假,疼得睡不着是真。
庸宴:“你现在不想说,我就不问。”
我会自己挖掘出真相,然后等你愿意亲口告诉我的那天。
为了保他,秦桥暗自指使天不言阵前诛杀敌将;在诀别之前,又激怒先帝断她一臂,庸宴很难不把一天之内知道的这两件事连在一起想。
他感觉到心里生出了一些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奢望:
秦桥离开他,或许另有隐情;
离开之后,或许还留有几分真心。
庸宴:“你人已经在我手里,我有的是时间跟你慢慢耗……秦桥,我总会知道的,但你得记住,不论如何,你已经是我的了。”
这话说出来,不知是在警告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秦桥知道他心乱了。
于是她开口问道:“所以呢?”
庸宴:“什么所以?”
秦桥:“我正在学着像个寻常女子一样同你撒娇,你要怎么回应我?花成金是怎么安慰他夫人的?你至少得比他强吧?”
庸宴哼了一声,将所有思绪压下,看着身前的娇小人影,发觉无论他们的身份如何,他总是拿她没办法,恨不得狠狠揉搓她一顿,又忍不住想好好抱抱她。
庸宴转身背朝着她,微微蹲下身:“来吧。”
秦桥:“我不要背。”
庸宴无话可说:“你想怎样?”
秦桥:“抱!”
他嘴上斥了一句,却从善如流地脱下外衫兜在她身上,让她拿着伞,抄着膝弯把她抱起来——
当年,十九岁心思纯直的小国公爷时常这样送秦桥回宫;现在,二十六岁城府深沉的西南战神正面无表情地带人回自己的主院。
山海翻覆,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