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书怔了怔,问他:为什么?
隗礼抿紧下唇,思虑良久,终于狠下心来将残酷的现实一一摆给她看:小姐,你是诗礼传世的大家出身,自幼时起便被Jing心教养,琴棋书画无一不Jing,说句僭越的话,将来母仪天下也不是不可能,而我
我只是个阉人,除了忠心,什么都给不了你。
他从她身上下来,跪在床边,头深深低下去,将面孔和上面带着的各种情绪一股脑儿埋进黑暗里。
苏锦书坐起身来,看着他道:你知道,我不在乎身份高低的,什么母仪天下,我也不稀罕。
隗礼道:可我在乎。
我不能忍受小姐因为同我站在一起而遭人耻笑,更不能接受小姐成为那些脏污贱奴口中乐此不疲的谈资,小姐你不知道他们会把话说得多难听,单是这么想象一下,我便觉得比让我死还要难受。他的十指扣在青石地砖上,用力甚重,指尖根根发白。
你苏锦书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他仓皇躲过。
小姐,你若不想留在深宫,我可以设法筹谋,将你送出去,从此天高任鸟飞,小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玩得累了,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寻一如意郎君,成亲生子,相爱相守,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这样不好吗?没人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痛如绞,嘴唇不知不觉被咬出一排血痕。
苏锦书怔怔的:可是,你不能和我一起走吗?我们舍下这里的身份,像你说的,找个地方重新开始,不好吗?
隗礼坚定地摇头:不好,小姐,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个身体残缺之人,无法给你男女间的情爱和快乐,更不可能和你成亲生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
小姐,不要再说了,今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我忽然想起宫里有事还没处理,先行告退。他说着站起身,步履匆匆逃了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他再也没有去过别院。
宫中的宫女太监们暗地里议论,说本就Yin沉的厂公大人近来越发容易动怒,抓住一点小错便将当值者打个半死,且御下愈发严厉,偌大的后宫因此而每日里愁云惨雾,气氛低迷。
有些人甚至悄悄期盼着皇上早日回宫,有那位宽和温柔的帝王约束着,他们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某一日,隗礼亲自前往绣坊查看今年新制龙袍的进度,走过储秀宫时,在宫道上撞见一个小宫女。
那宫女像是没看见他似的,毛手毛脚撞上来,跌倒在他脚边。
周围服侍的人都暗暗心惊,认为这宫女凶多吉少。
宫女也不晓得磕头求饶,茫然地抬头直视他,圆圆的一双眼睛水光潋滟,姿容倒有几分出色。
隗礼皱了皱眉,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竟然没有计较,带着随从们离去。
众人暗自纳罕,只有他自己知道,放过那宫女,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那女子有几分像她。
忙了一天,到夜深人静时,他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住所,伺候他的小太监悄悄奉上一封信:小姐又送信进来了,请大人过目。
犹如饮鸩止渴一般,隗礼接过信,有些急切地拆开。
距离除夕已有三月之久,这些日子里,她每天都会给他写一封信,信里的内容各不相同,有诉说思念的,有嗔怒怨怪他为何不去看她的,有描述日常生活琐事的,有时候还会无理取闹提一些莫名其妙的小要求。
她提的要求,他都一一满足,她的动向,他全部了如指掌,可他从不回信,更不敢去见她。
自欺欺人着,反复告诫自己,她不过是一时兴起,等兴头过了,自然会转移视线。
毕竟,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值得她喜欢的呢?
他展开素白如雪的信笺,意外地发现,上面只写了一个字离。
离?离什么?
他皱起眉头,问小太监:小姐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小太监小心答:没有,小姐每日里好吃好睡,下人们着意伺候着,不敢有怠。
所以,她是终于肯放下了吗?他如是想着,心里却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愈发沉重。
挥手命小太监退下,他望着桌台上的灯烛出神,烛泪流淌下来,在底部积起一层又一层的白蜡。
忽然,房门打开一条缝,有个窈窕的身影从外面闪身进来。
他抬头望过去,影影绰绰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心里突的一跳,嗓子干涩,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走到光线所及之处,神情又惧又慌,顶不住他灼灼目光的直视,噗通跪在了地上。
看清她的面容,隗礼立刻冷了脸:是你?
却原来这人正是白天冲撞了他的宫女。
宫女叩了一个头道:厂公大人,奴婢奴婢名叫春燕,奉娄管事之命,特来特来她有些说不下去,又羞又惭,特来侍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