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城昭华宫如往日死水一潭,平静无波。凌云殿内,显帝端坐书案之后,朱笔游龙,又是丢开一本奏折。
宋丘仪默不作声接过,自觉为显帝收拢整齐,瞥一眼显帝脸色,试探道:“陛下,大军已去数月……”
显帝一甩朱笔,跌坐回长椅之中,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句芒有消息传来?”
“回陛下,每日子时报春所谍报必至,从不间断。”宋丘仪忙答道。娘娘离宫数月来,这是陛下第一次问起,想来这是消气了?
“哦?”显帝挑眉瞥向他,嗤笑道,“腾开不是早就归入她麾下?竟也肯给你报信?”
“回陛下。”宋丘仪忙道,“靖贤妃娘娘不曾阻止。”
显帝闻言语气略微缓和几分:“讲吧。”
“是。”宋丘仪应一声,将打好的腹稿背了出来,“娘娘虽是第一次上战场,手段却极为老辣。数日内稳定军心,将士上下无一不心悦诚服。”
“情理之中。”显帝闭目一叹,以她的手段,做到这些不是难事。
“娘娘定下大策初见成效,几场小胜已斩敌数万。”宋丘仪继续道,“与中庸太子配合无间,因中庸太子质弱不堪为战,多是坐镇中军。数十万大军,娘娘也是指挥若定。”
“哼,配合无间。”显帝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她倒是逍遥快活。朕听闻,她拜了个白丁为军师?”
“确实如此。”宋丘仪犹豫着,尽量将话说的委婉,“攻人之策便是出自这位大才之口,娘娘倚重他,也是情理之中事。”
“倚重?”显帝敏锐地察觉到宋丘仪用词暧昧,睁开眼瞥向他,气势汹汹,“如何倚重?”
宋丘仪额角渗出冷汗,犹豫片刻,不敢瞒显帝:“许他不论何时自由进出帅帐之权,同出同入,言听计从,便是在中庸太子面前,也是处处维护……”
知道显帝想问什么,宋丘仪自觉说道:“此人……尚未娶妻。”
“一别两宽……一别两宽!”显帝脸色Yin沉如水,指节捏得扶手都变了形,“江辞准,你可真是宽心啊!”
“陛下,此事尚未有定论。”宋丘仪小心道,“奴才看来,娘娘不是无情之人。”
“你倒是懂她,看来这丫头连朕身边的人都收买了啊。”显帝横他一眼,摆明了是迁怒于人。
“奴才不敢。”自贤妃离宫,显帝越发喜怒无常,便是宋丘仪也不敢多说。
“拟诏,”显帝闭目养神,语气中是压不住的怒火,“着大皇子钟泓持节前往堪化宣旨,赏她江辞准首战有功,进堪虞总帅为靖侯。”
“再有,”显帝一顿,又道,“堪化府尹潘伯煦延误军情,收授贿赂,即刻处斩。”
宋丘仪低眉顺眼:“是。”
看来这一次殃及的池鱼便是堪化府尹,陛下如此已不知多少时日,虽说受罚者确有贪腐,然而这处斩随心而定,到底令人胆寒,试问这朝堂上又有几人是干净的?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最初宋丘仪还觉不妥,日子一久便也不当回事了。
着翰林院的拟诏,宋丘仪亲自前往瑞德妃宫中宣旨。
与其父刑部尚书——不对,现在是荆越将军王沐舟八面玲珑不同,瑞德妃王青沛胸无点墨,却嚣张跋扈。
终日迫于母亲威慑,教出的儿子自然怯懦胆小,这位大皇子也是个无担当无眼力的废物。
奈何此次出使,陛下极为看中,未免殃及池鱼,他不得不来提点这位大皇子几句了。
后宫之中无人不知陛下倚重宋丘仪,早年陛下不近女色,后宫女眷自然不敢得罪,便是数月来频频招幸,也还是要看这位宋总管的脸色。
莫说她王青沛四妃之一,便是周皇后对宋总管说话也得是客客气气的。
这壁厢领旨谢恩,大皇子钟泓直起身来,望向母亲:“母妃,这位堪虞总帅……我怎么从未听过?”
“她就是那位焦云宫的靖娘娘。”王青沛不咸不淡应一声,也站起身来,挥退宫娥,面向宋丘仪时已是堆满笑容,“宋总管,敢问陛下怎的突然想起让泓儿上战场?莫不是……有立储之意?”
宋丘仪强忍下心底鄙夷,缓缓道:“回娘娘,陛下并无此意。”
“宋总管,”瑞德妃说着上前一步,袖中沉甸甸的锦囊便要向宋丘仪手中送去,“敢问……”
宋丘仪忙后退一步,开玩笑,此时陛下最要紧查的便是这受贿,他可是一枚铜板都不敢收,更何况这样一袋金子?
“老奴此来便是关照大皇子的。”宋丘仪不动声色,继续道,“陛下看重靖侯,此番前去当务自然是安定军心,其次也是问靖侯安好。殿下此去,该看的不该看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定要处处留心。”
钟泓没什么本事,礼仪学的倒尚可,闻言对宋丘仪行一礼:“钟泓愚钝,还请宋总管指教。”
“老奴不敢。”宋丘仪还礼,这才道,“殿下可记好了,待归来述职,对靖侯尽捡好听的说。靖侯身在苦寒之地如何如何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