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渡船停靠,郗良看着岸上shi润的泥路一言不发,并不葱绿的树叶在风里摇晃,陪着这条单薄得荒芜的泥路蔓延进村。
她上岸后,摆渡的中年女人站在船头对她喊道:你是江家的姑娘吧?还跟以前长得一样。节哀顺变啊,姑娘。
节哀顺变。
郗良的红唇不易察觉地颤抖着,丢下带她回到这里来的,还在提行李的男人们,她转身跑进村里。
西川笼罩在Yin凉的微风中,小路上偶有掉落的黄叶,有些恐怕已经掉落很多天,在开始腐烂。郗良心里强烈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仿佛她从未离开过这里。
蜿蜒小路边的灌木丛杂乱无章,一些藤蔓肆意延伸在路边,挺拔的根jing如同骄傲扬起的脖颈。
等等我们,我们不认识路啊!文森特等人连忙追上去。
丧事处理完毕,佐铭谦还没离开西川,每天在书房里静坐,以为可以再见母亲的身影,再听母亲的低语。
入秋天凉,傍晚的风带着枯叶燃烧的味道,暮色四合的院子里,落叶窸窣,荒芜了一整天的心口在此时方有感知,心脏抽痛得难以承受。
白昼时,他总有幻觉,以为父亲还在远方,母亲只是难得出趟门,去书社见见人谈谈事,天黑之前就会回家。他和童年时一样,在书房里等着,等啊等,等到天渐渐黑了,他才恍然如梦,那两个女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一日午后,佐铭谦看着阿秀略显佝偻的身影在院子里盲目忙碌,沉默不语,直到保镖来告诉他,他们把那个女孩带过来了。
郗良熟门熟路,疾步走来四处张望,嘴里呼唤着,江娘,江娘,江娘你在哪里啊?
庭院深深,与往日一样寂静,唯独多了一些陌生的黑衣男人,一个个像黑无常在世间游荡,手里不知勾走了多少魂魄。
在看见佐铭谦的一刹那,郗良没有扑上去抱住他,呆愣愣地问:江娘呢?
佐铭谦下意识侧首,朝大厅里望去,郗良跑进厅里,孩子气地叫唤:江娘呼唤戛然而止,厅中无一人,空空荡荡,她的目光没有归宿,跌跌撞撞飘落在案上的不明瓷坛上。
她死了。
身后传来佐铭谦轻如微风拂过的嗓音,郗良遍体生寒,扭过头来一脸执拗。
怎么会郗良想不出来江韫之为什么会死,江娘怎么会死?
她不相信,佐铭谦也不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就算把江家翻过来找,也再找不到那个身影。
目光越过佐铭谦,郗良看见厅门外的男人们,还有变得非常憔悴的阿秀,仅仅三年的时间在她身上仿佛过去了三十年。
阿秀!郗良叫道,江娘怎么死了?
阿秀脸色青白,眼光飘忽,突然被质问,她发怔,像又回到那一晚,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将江韫之从那个东西怀里扒拉开来,那个东西把她抱得好紧好紧,连死都不放过她,连死都要拉着她一起去死,她好生气,好生气,脑海里有断裂的声音。
这一刻,有人在叫她,但她回不了话了。
阿秀!郗良又叫一声。
阿秀呆呆站着,泪水如珠掉落。
佐铭谦走近郗良,她终于问他,清冷的嗓音低哑,隐隐带一丝哭腔,铭谦哥哥,江娘为什么死了?
中毒。
中毒?为什么不给她找医生?郗良即刻想起骗子医生,我知道一个医生,他会治好江娘的,他会的,我、我得回去找
良儿,佐铭谦看着她,她仍是一脸冷静,语气冷硬没有温度,可她垂在身侧无所作为的双手在颤抖,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臂,没有回旋余地的残忍话语缓缓道出,她已经死了。
郗良望着他,脸上紧致的皮rou不易察觉地抽搐起来,红唇张合半晌仍旧无声,她摇头,冷酷之下,孩子气的哭闹缓缓露出水面。
她说了什么?铭谦哥哥,她最后说了什么?她有想念我吗?她后悔了吗?她有说她后悔了吗?有没有说她后悔了?有没有?铭谦哥哥,你告诉我,有没有?她说了没有?她抓住佐铭谦的手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近乎偏执地问。
我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躁动不安的郗良忽地沉静下来,眼珠子游移不定,看见阿秀,她把希望寄托在阿秀身上。
阿秀!你告诉我,她最后说了什么?她后悔了吗?她有没有后悔?有没有?
阿秀像一具行尸走rou,没有回答。
无人知晓郗良想听死去的人说什么,眼睁睁看着她红了眼,目光落在骨灰盒上,她刚迈出一步,佐铭谦眼疾手快拦住她。
江娘!你后悔了没有啊?你后悔了没有
女孩哭喊着,站在门外的局外人文森特恍然大悟,神色却更凝重。
你告诉我,你后悔了没有,江娘,你告诉我
后悔了吗?母亲后悔将女儿驱赶向外人的怀抱了吗?文森特知道女孩想听什么,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那个女人再也不能开口,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