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人群,谭溪走到谭鸣面前。光裸的脚踝被风吹得白里透红,她趿拉着病房里的一次性拖鞋,挨着谭鸣蹲下去。
男人漠然地转头看她,目光里有她不可触碰的疏离。
谭溪伸手拈过他的烟,就着原来被唾ye浸润的烟头,咬在嘴里。浓烈的烟草味混着她哥舌尖的shi意,在她的味蕾上杀得金戈铁马。
谭溪深深吸了口烟,睨着谭鸣,张嘴把白雾呼在他脸上。
两个人并排蹲在医院门口,不说话地吞云吐雾,场面显得诙谐又怪异。保安上前询问情况,谭溪笑着抬头回道:这就走。
说着,肩膀撞了一下谭鸣:哥,送送我?
谭鸣不理她,她又继续说:去海鲜市场,今天周二,我有个单子要接。
谭鸣动了动,斜眼看她。
谭溪已经率先站起来了,缓步走进雨里,瓢泼的雨水把她淋了个透彻,刚缝的伤口又有些渗血。她转头,隔着雨幕看谭鸣。
一秒、两秒、三秒。
和电视里演的苦情剧不一样,谭鸣不为所动,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酷,更不动人,路边的人怕是会把她当疯子看,或是那些拍土味短视频的人,就差一句:雨、我一个人淋,路、我一个人走,爱你、我一个人扛
数到第十秒的时候,谭鸣撑开旁边的雨伞走了过来,和她擦肩而过,没有停留。
她哥松口了。
谭溪笑得自鸣得意,三步两步追上去,强行把自己也塞进伞下。瞿曦和谭鸣打伞各淋一半,看得谭溪都忍不住要扼腕叹息。
她不一样,她和她哥打一把伞,要钻到她哥怀里。
雨天总是和城市交通拥堵并肩前来,他们在路上卡了将近一个小时,方才转进了海鲜市场。
降雨小了很多,谭溪看了一眼窗外,道:你等我一下,这儿不让停车,看见交警就赶紧把车开走,不然会贴条子。
她也不等谭鸣答应,抓起雨伞就下了车。风冷的厉害,谭溪缩着身子一路小跑,拖鞋shi透了,沾着泥水,裤管也溅shi了半条。
虽说上午的鱼最新鲜,但现在来买海货的人仍旧不少。
天气恶劣,市场的排水系统常年有问题,商铺开不了太久,再过一两个小时应该就要淹了,正是砍价的好时间。
谭溪轻车熟路,在人群里灵活得像个泥鳅。她个头小,雨伞撑不太高,索性就收了起来,象征性地挡在额头上,堪堪遮住面前的雨。
天空的雨和别人伞面滑落的雨全淋在身上,到达目的地时,刚在车里暖的半干的衣服已经shi透了。
呦!刘叔,上工了?谭溪仰着头和人打招呼,脸颊上的笑把Yin翳的天气破开一个口,像是有阳光照进来,看的人心里欢喜。
谭丫头来了。唤作刘叔的人是个六旬老头,谢了顶,蓄了一丛茂密的不长不短的胡子,看起来不仅邋遢,还带着几分匪气。
大家也不愿意喊他老刘,小辈称呼刘叔,平辈直接喊刘胡子。
还是老样子,来点货?刘胡子从池子里捞出来一条活鱼,在地上狠狠一摔,鱼蹦弹了两下就不动了,只剩嘴和腮在一呼一吸。
老样子。谭溪朝他笑笑,目不转睛地看着鱼被刮鳞、开膛、破肚。血水内脏流了一地,把她的布拖鞋染成了红色。
鱼块被装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谭溪的心跳得比平时都要快,鬼使神差地挑起来砧板上的鱼肠。
血顺着手指流下来,很快又被雨水冲干净。
丫头。刘胡子把刀往砧板上一插,明晃晃的刀刃在Yin天里闪着寒光,他喊了一声,把谭溪叫回神来。
刘胡子也不看她,拿着抹布把桌台上的血水擦洗干净,道:得有半个月没来了吧?
这么长时间了?谭溪还有些恍惚,把半截鱼肠丢在旁边的地上,眯了眯眼,也不嫌弃手上的腥味和鱼血,在shi透的脸上抹了一把,这几天在娘家住,没得空。
台风快来了,我们明天最后一次出海,你看看要点什么,我给你留下。
袋子里的rou块在神经的驱使下还在隐隐约约跳动,谭溪的心跳漏了半拍,话不过脑子,随意点了些海货,又让刘胡子撑了两条活鱼,放在有氧密封袋里。
下周有客人要吃刺身,我先拿它俩练练刀。
付了款,她又撑了点牡蛎,估摸着谭鸣在外面已经等了近半个小时,便不再逗留,转身原路返回。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原地。
谭溪拎着大兜小兜的塑料袋,担心谭鸣把她扔在这儿,心里直犯嘀咕。
此处是老城区,前后路都不好打车,若是谭鸣冷了心一人离开,她还真是没辙。
路面shi滑,一次性拖鞋已经完全报废了,谭溪干脆踢了拖鞋光脚走。
碎石子硌得脚底刺痛,也有可能划破了口子,她没顾得看,赶到市场出口时 ,谭鸣的车已经没了。
交警骑着摩托在雨里巡逻,不少违规停车都被贴了